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飞扬的尘土在他们之间缓缓飘落,引擎的轰鸣似乎也低了下去。秦淮如看见李天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一颗石子,随即被浓浓的担忧覆盖。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落在她沾满血污的白大褂上,落在她冻得发红的脸颊上,最后定格在她含泪的眼睛里,那担忧渐渐沉淀,化为一片深沉如海的关切,还藏着一丝被岁月和战火淬炼过的、无法言说的思念。
那眼神穿透了硝烟,越过了尘土,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她连日来的疲惫和委屈,直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李天佑也看清了她。看清了她清瘦了许多的脸庞,颧骨突出,嘴唇干裂,却依旧挺直着脖颈;看清了她眼中强忍的泪光,像倔强的星星;看清了她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号的白大褂,袖口磨破了边,胸前还沾着深色的血渍,那是责任的勋章。
他看到了她的疲惫,更看到了她眉宇间那股从未有过的坚毅,像冬日里倔强生长的青松。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心疼她的不易,骄傲她的成长,还有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浓烈的思念。
没有挥手,没有呼喊。李天佑只是极其短暂地、用力地朝她的方向点了下头。那点头的幅度很小,几乎被车身的颠簸掩盖,却像千言万语砸进秦淮如的心里:我看到你了,你瘦了,辛苦了;保重自己,注意安全;我为你骄傲;等我回来。
秦淮如的嘴唇颤抖着,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她也轻轻点了点头,用尽全身力气传递着自己的心意:我很好,别担心;你也要平安;我在这里等你。
卡车转过弯道时,恰好有架美军侦察机从云层里钻出来,引擎声像蚊子般刺耳。李天佑迅速低下头,帽檐压得更低,同时猛打方向盘,将卡车藏进山影里。这是运输兵的本能,在任何时候都要优先保护物资和车辆。不过几秒钟,卡车便呼啸着转过弯道,车身消失在扬起的尘土和嶙峋的山石之后。引擎的轰鸣声在河谷中渐渐远去,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秦淮如站在原地,寒风卷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顺着脸颊滑进领口,冰凉刺骨,可嘴角那抹坚强的弧度却始终没有消失。刚才那短暂的一瞥,那无声的点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疲惫和恐惧。
她知道,他就在这片战场上,和她并肩作战。他在运输线上抢时间,她在手术台前抢生命。他们身处不同的阵地,却有着同样的目标。他们无法拥抱,无法言语,可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彼此都懂了,他们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紧密相连。
秦淮如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用力抹掉脸上的泪痕。转身时,她提起水桶的动作格外有力,水桶撞击着冻土发出咚咚的响,像在为她的脚步伴奏。急救帐篷的方向,隐约传来护士的呼喊声,那里还有等着她的伤员,等着她的战场。
她的丈夫在车轮上守护胜利,而她,要在手术台上守住每一个回家的希望。这条路很难,但只要想到刚才那双眼,她就有无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