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中部的“鹰峰”高地,像一只展翅欲扑的雄鹰,陡峭的山体如鹰喙般直插云霄,死死扼守着通往纵深地带的咽喉要道。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争夺的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后世闻名的上甘岭。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气息,硝烟的呛人味、凝固汽油弹燃烧后的焦糊味、还有四处飘散的血腥气,三者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味道,钻入鼻腔,刺得人喉咙发紧。大地被双方的炮火反复耕耘,早已没了原本的模样,坑坑洼洼如同月球表面,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土地。焦黑的树桩还冒着丝丝青烟,像是在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浩劫。破碎的武器零件、染血的军帽、难以辨认的织物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无声地见证着这里的厮杀。
李天佑的嘎斯51卡车,正沿着通往“鹰峰”侧后方那条唯一能勉强通行的“生命线”艰难爬行。路面布满弹坑和碎石,卡车颠簸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车斗里装载着一批极其宝贵的反坦克手雷和急救药品,沉重的弹药箱随着车身的晃动发出沉闷的“哐当”撞击声,每一声都如同敲打着丧钟,在这寂静的山路上显得格外刺耳。
越靠近主阵地,炮火的轰鸣声就越发震耳欲聋,大地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裂开一道巨缝,将一切吞噬。李天佑紧握着方向盘,双眼警惕地盯着前方的路况,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条路是用无数运输兵的生命铺就的,稍有不慎,就可能车毁人亡。
终于,卡车抵达了相对靠后的临时卸货点。可这里也早已是一片狼藉,临时搭建的掩体被炸塌了大半,散落的泥土和石块堆积在一旁。前来接应的战士们个个眼窝深陷,像是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嘴唇干裂出血,军装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和暗红的血渍,有些地方还凝结着黑褐色的血痂。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以及眼神深处那股刻骨的仇恨。
“同志!快!东西卸到那边坑道里!”一个满脸硝烟的排长嘶哑地喊着,声音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显得十分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淹没。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鲜血已经渗透了纱布,却依旧用力地指挥着。
李天佑和这次临时配备的押运员,一个刚上战场没多久的新兵,迅速跳下车,和战士们一起快速搬运物资。新兵的动作有些笨拙,脸上带着紧张,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主阵地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海啸般的呐喊声,紧接着是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枪声和爆炸声,仿佛整个山头都在燃烧、炸裂!
“敌人又上来了!狗日的!是坦克引导的集群冲锋!”一个浑身是血的通讯员从坑道里冲了出来,他的军装被炮弹碎片划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满是泥土和血污,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在拼命嘶吼,“三号阵地失守了!二排......二排全打光了!连长命令,所有能动的人,顶上!顶上!死也要把阵地夺回来!”
一股寒气瞬间从李天佑的脚底窜到头顶,让他浑身一僵。他猛地抬头,透过弥漫的硝烟,望向主峰方向。只见山坡上,美军在数辆“潘兴”坦克的掩护下,如同黑压压的潮水般向上涌来,坦克的炮口不断喷出火舌,朝着志愿军的阵地疯狂射击。机枪的火舌在夜色中疯狂舔舐着志愿军残破的工事,迫击炮弹像冰雹般密集地砸落,掀起一阵阵尘土和碎石。
而阵地上,志愿军反击的火力明显稀疏了许多。许多战士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和浓烟中倒下,再也没有起来。李天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战士,肚子被炮弹碎片划开,肠子都流了出来,可他脸上没有丝毫怯懦,死死抱着一根爆破筒,忍着剧痛翻滚着冲向一辆坦克的履带。在震天的爆炸声中,他与坦克同归于尽,火光映红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