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如把最后一口窝头咽下去,抹了把脸,血污混着泪水在脸上画出两道印子。再抬头时,眼里的迷茫已经散去,只剩下惯常的冷静。“下一个伤员呢?”她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雪,“快点,别让弟兄们等急了。”
帐篷外的风雪还在吼,但秦淮如的脚步却比刚才更稳了。那些乡下的旧时光像褪色的老照片,还在记忆里留着影,却再也不能困住她了。在这里,在这片需要她的土地上,她终于活成了李天佑希望的样子,不是依附谁的妾室,不是算计度日的妇人,而是能握紧自己命运,也能守护别人生命的秦医生。
帐篷角落里,那个年轻战士的双脚肿得像紫黑色的馒头,冻疮已经溃烂到见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秦淮如戴着的纱布口罩根本挡不住那股气味,她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战士的脚趾已经完全失去知觉,轻轻一碰就有黑色的组织脱落。她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强迫自己眨了眨,将泪水逼回去,声音冷静得不像她自己:“必须截肢!再拖下去会引发败血症,没命的!”
她转头对着护士喊道:“准备手术器械!快!找块木板当手术台,煮沸消毒!”说完,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战士冻硬的鞋袜。当看到那双曾经或许健步如飞、如今却惨不忍睹的脚时,她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这双脚,本该踏在回家的路上,而不是在异国他乡的雪地里失去知觉。
手术刚开始,又有担架抬了进来。一个头部中弹的战士双目紧闭,陷入深度昏迷,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秦淮如立刻让助手接替自己处理截肢手术,跪到这个战士身边。她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瞳孔,发现两侧瞳孔已经不等大,情况危急。“快!给他做人工呼吸!”她一边指挥着护士,一边用手指轻轻按压战士的颈部和额头,寻找颅内压升高的迹象。指尖传来的皮肤温度越来越低,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按压频率再快一点!”她急切地喊道,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战士的脸上。她多希望此刻能有足够的药品和设备,而不是只能靠着最原始的方法和自己的经验与死神赛跑。
好不容易将头部中弹的战士暂时稳住,角落里又传来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一个断了手臂的战士蜷缩在那里,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因为剧痛和恐惧,他发出的声音像受伤的野兽在低吼。秦淮如处理完手头的事,立刻走了过去。她蹲下身,用那双沾满血污却异常温柔的手,轻轻握住他完好的那只手。
“同志,别怕!”她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坚持住!你的手臂……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住它!想想你的家人,他们肯定在村口盼着你回去呢,是不是?”战士的呜咽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泣,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秦淮如,眼神中的绝望被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
在这个临时急救站,缺医少药是常态。盘尼西林被当成真正的“金豆子”,锁在特制的箱子里,只有最危急的重伤员才能分到一点点,每次使用都要登记在册。绷带和纱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白色,反复清洗消毒后变得又硬又黄,上面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血渍。麻醉药更是稀缺得可怜,很多手术只能在伤员的惨叫声中进行,有的战士疼得咬碎了牙,有的则在半昏迷状态下被推进手术。
秦淮如亲眼目睹了太多年轻的生命因为药品短缺或无效假药而流逝。有个腹部中弹的战士,因为没有足够的青霉素,伤口感染恶化,最后在痛苦中停止了呼吸;还有个冻伤的小兵,用了假药后,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割过,让她更加明白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也更加痛恨那些在后方发国难财的蛀虫。
这天下午,急救站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喘息。一批重伤员被转运去了后方条件稍好的医院,新的伤员还没有到。秦淮如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