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丁时,悄悄松了半分。“好小子!”队长的大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响,蒲扇似的巴掌“啪”地拍在李天佑后背上,“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池子里的鱼!当初你刚进队时,我就瞅着你给卡车换轮胎那股劲,别人换仨你换五个,手上磨出血泡都不吭声,那时候我就跟老孙说,这娃将来准能出息!”
周围的战士们哄笑起来,有人喊:“队长,您这是马后炮!”王铁柱眼一瞪,却没真生气,反而咧开嘴露出两排黄牙:“放你娘的屁!老子看人的眼光比探照灯还准!”他转头又对着李天佑,语气却软了下来,带着点糙汉子特有的温情,“这次拿二等功,实至名归!别听那些酸话,你配得上!”
他忽然弯腰,从裤兜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李天佑手里。油纸还带着体温,里面是两块压得紧实的红糖块,这在前线可是金贵东西。“拿着!”队长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夜里开车困了,含一块在嘴里,比啥都顶用。别跟旁人说,就咱爷俩知道。”
见李天佑要推辞,王铁柱脸一沉,又摆出队长的架子:“让你拿着就拿着!咋?嫌老子的糖不甜?”他忽然又笑了,拍着李天佑的肩膀往卡车那边走,“以后你就是咱队的旗子!新来的兵蛋子不听话,我就把你这军功章往他们眼前一杵,看他们还敢偷懒耍滑!”
回到停车场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他的嘎斯51静静地停在角落里,车身布满弹痕和泥渍,像是披了件战功赫赫的铠甲。前保险杠上还留着鹰嘴崖那次被流弹擦过的凹痕,车门把手缠着的布条已经磨得发亮,那是去年冬天在雪地里救车时,用布条缠着手才没冻掉皮肉。
走到嘎斯51旁边,队长摸着车头的弹痕,忽然叹了口气:“这老伙计跟着你遭罪了。”他转头看着李天佑,眼神里少了几分玩笑,多了几分郑重,“不过遭罪也值。你记住,这军功章不是给你挂着好看的,是让你扛着往前走的。以后任务更重,路更险,别掉链子,啊?”
临了,他又想起啥似的,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最后一支烟塞给李天佑:“抽根烟,歇口气。等你从前线回来,老子请你喝高粱酒!管够!”说完,他大手一挥,对着围观的战士们吼道:“都看啥看?该干啥干啥去!想学李天佑?先把自己的车擦干净再说!”
看着队长转身时那略显蹒跚却依旧挺拔的背影,李天佑捏着手里的红糖块,忽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这队长,嘴里糙话连篇,心却热得像团火。
李天佑小心地将那面“志愿军后勤运输模范”锦旗卷起来,用红绸带系好,又把二等功军功章解下来,珍重地放进贴身的衣袋里,那里还藏着临行前拍的全家福,勋章的冰凉隔着布料,刚好贴在照片上孩子笑脸的位置。
李天佑走到自己的车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车身,指尖滑过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如同在抚摸一位并肩作战的战友。“老伙计,今天也沾你的光了。”他低声说,车头上的五角星在余晖中闪着光,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胸前的衣袋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军功章的温度,烫得人心头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