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冻裂的手指在寒风里异常灵活,他把骨头灰倒进缸子,又倒了点桐油,用枯树枝快速搅拌成糊状,然后直接伸手蘸着糊糊往水箱裂缝上抹。滚烫的水汽烫得他手指直哆嗦,他却像没感觉似的,一边抹一边念叨:“这桐油是俺老婆子熬了半夜的,黏着呢!保准不漏!”抹完裂缝,他又从骡车上抱下来几捆厚实的草垫:“这是俺们村妇女编的防滑草垫,看你们车轮在冰上直打滑,你们留着用,铺在车轮下能稳当点。”
李天佑看着老汉冻得发紫的手指,看着骡车铃铛在风雪里轻轻摇晃,看着缸子里还在咕嘟冒泡的桐油糊糊,鼻子突然一酸。历史课本上“全民支援”四个字,此刻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老汉哈出的白气、草垫上粗糙的麻绳、骡车辕木上磨出的包浆,是这些实实在在的温暖和力量。老张已经红了眼眶,赶紧往老汉手里塞干粮,却被老汉推了回来:“俺们不要这个!你们把物资送上去,打跑美国人,比啥都强!”
当卡车重新启动时,李天佑回头望了望风雪中赶着骡车远去的老乡,他们的身影很快被雪幕吞没,只有隐约的马蹄声还在夜色里回荡。他握紧方向盘,感觉心里那点因预知未来而生的忐忑,早已被这一路的风雪与温暖填满。前方仓库的灯火越来越亮,他知道,不管有多少困难,这条“生命线”总会被无数双手守护着,一直通向胜利的方向。
车队重新启动时,夕阳正把无垠的雪野染成金红色。雪粒在余晖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撒了满地的碎金,原本惨白的天地间陡然有了暖意。李天佑握着方向盘,不经意间扫过后视镜,心猛地一揪,后视镜里,那辆载着防滑草垫的骡车正越来越小,老汉和两个老乡的身影在雪地里格外清晰,他们并没有顺着来时的路往村庄走,反而朝着更荒凉的深山里去了。
原来他们根本不是路过,而是特意绕远路赶来送草垫的。李天佑喉头动了动,望着后视镜里逐渐变成小黑点的骡车,突然想起老汉羊皮袄上结的冰霜、草垫上粗糙的麻绳,眼眶有些发热。仪表盘上的里程表匀速跳动着,每跳一下,他都觉得离前线更近一分,心里默默念着:每多走一公里,前线的战士就能少受一分寒,这些草垫或许能让哪个司机在冰坡上少打滑一次。
深夜抵达边境兵站时,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哨卡的探照灯突然亮起,两道惨白的光柱刺破浓重的雪幕,在卡车身上扫来扫去。李天佑跳下车检查物资,帆布被风掀起一角,他伸手去拉时,发现帆布下多了几捆沉甸甸的东西。掀开一看,是红通通的干辣椒,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辣椒蒂上还带着新鲜的痕迹。
不用问也知道,是哪个老乡趁他们休整时悄悄塞进来的,这东西在前线能驱寒,能让战士们在冰天雪地里喝上口热辣辣的汤。仓库门口的雪地上,已经踩出了密密麻麻的脚印,一群戴着棉帽的志愿军战士正排队领物资,他们的棉帽檐上挂着冰棱,帽顶的积雪厚得像小帽子,却一个个挺直腰杆,即使冻得来回搓手,眼神里也燃着光。
“同志,辛苦你们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李天佑转头,看见个背着步枪的战士正端着搪瓷缸走过来,缸沿上磕掉了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皮,却被擦得锃亮。热水在缸里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战士冻得发紫的脸颊。“刚烧的热水,快暖暖手。”战士把缸子递过来,手指关节又红又肿,布满了冻疮,有些地方已经溃烂,结着暗红的痂。
李天佑接过缸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战士的手,那双手冰凉粗糙,像老树皮一样硌人,却牢牢捧着热水,生怕洒出来。这双手和他同龄,本该是握笔或干活的手,此刻却握着步枪,守在风雪边境,李天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热流和酸楚一起涌上来。
望着战士们扛着物资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有人背着棉被,有人抱着急救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棉鞋踩出的脚印转眼就被新雪填满。李天佑突然握紧了拳头,指节在寒风里发白。课本上冷冰冰的“胜利”二字,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