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很稳,带着一种军人的力量感,稳稳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裹。入手冰凉,棱角坚硬,隔着粗糙的油布,也能感受到里面笔记本的硬壳封皮。
他没有打开,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包裹。他只是将它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那坚硬的棱角和沉甸甸的分量。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李小花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俯身,手臂穿过车斗挡板的间隙,再次将那个包裹稳稳地、不容抗拒地塞回了李小花的怀里!动作果断,甚至带着点力度。
李小花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抱紧了失而复得的包裹,愕然地抬头看着他:“你…?”
“你拿着。”夏侯北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卡车引擎的低吼和清晨的寒风,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他深邃的目光锁住李小花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暗流在汹涌,有火焰在燃烧。“比跟着我走,更有用。”
李小花抱着那冰冷却又仿佛带着夏侯北体温的包裹,一时怔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夏侯北的身体又向下探了探,靠近了些。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金属般的冷冽和灼热:“听着,两条路。”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李小花迷茫的瞳孔。
“第一条,找个没人的地方,点把火,把它烧了!烧得干干净净,连灰都别剩!就当这世上从来没这东西,你从来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气息微促,眼神里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毁。
“第二条!”他声音更低,却更重,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把它藏好!藏到一个阎王爷都翻不出来的地方!死死记住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笔账!然后,等着!等到那一天…用它,把这片吃人的天,烧穿!烧出个大窟窿来!”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李小花的耳膜,砸进她的心脏!她抱着包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油布粗糙的触感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感的清醒。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缝隙,恰好洒落在包裹的一角。油布被蹭开些许,露出了里面笔记本硬壳扉页的一小片边缘。就在那深色的封皮上,一行早已干涸、呈现暗褐色的字迹,在清冷的月华下,如同被唤醒的幽灵,幽幽地显现出来:
“别信,别忘。”
那四个字,扭曲而执拗,带着一种不祥的、血色的沉重感。李小花的目光瞬间被那行字攫住,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那暗红的颜色刺伤!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夏侯北显然也看到了那行在月光下显露的字迹。他眼神微动,但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凉的决绝。他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李小花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震惊、恐惧又带着一丝莫名决然的神情刻进脑海里。然后,他猛地直起身,将身体收回车斗的阴影里,同时用力将头上的军帽帽檐向下一压!宽大的帽檐瞬间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像一个即将投入战场的士兵,最后一次整装,将自己彻底隐藏在制服的盔甲之下,隔绝了所有的表情和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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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一声沉闷而悠长的汽笛,如同巨兽苏醒的低吼,骤然撕裂了清晨的寂静!卡车庞大的引擎声浪猛地拔高,从低沉变为咆哮,排气管喷出更浓的黑色尾气。沉重的车身随之震动起来,巨大的轮胎碾过操场上冻硬的泥土和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出发了!
车斗里一阵轻微的骚动和惊呼。新兵们抓紧了车斗的挡板,身体随着启动的惯性而摇晃。夏侯北背靠着冰冷的车斗,帽檐压得极低,纹丝不动,像一块沉默的磐石。
“夏侯!等等!”
一个嘶哑的呼喊声,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咳嗽,猛地从宿舍楼方向传来!
是张二蛋!他显然是被汽笛声惊醒,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好,只胡乱地套着那件洗得发白、领口磨损的旧夹克,像一阵风般冲了出来。清晨的寒风灌进他敞开的衣襟,让他瘦削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他脸色苍白,嘴唇因为急促的奔跑和深秋的寒气而失去了血色,一边狂奔,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让他奔跑的姿势踉跄扭曲。
他看到卡车已经开始移动,情急之下,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伸进了自己夹克的内兜——那里,贴身放着父亲留给他唯一值钱的东西,那支伤痕累累的英雄牌钢笔。冰冷的金属笔身似乎还带着他微弱的体温。他猛地将它掏了出来!
“夏侯!接住!”张二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手臂奋力一扬,那支旧钢笔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银光,朝着卡车车斗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卡车猛地一个颠簸!车轮碾过操场上一个隐蔽的土坑,车身剧烈地一抖!那支在空中飞行的钢笔,笔尖不偏不倚,正正地撞在了车斗尾部一块凸起、棱角锋利的加固铁角上!
“咔嚓——!!!”
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