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被拉开了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缝隙后面,似乎有金属镜片的反光一闪而过——是望远镜!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取代了心脏被紧缚的窒息感,在夏侯北的四肢百骸里轰然炸开。这火没有温度,只有刺骨的寒意和毁灭一切的狂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肌肉像是凝固的石雕,只有那双眼睛,眼底深处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光亮。嘴角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牵动出一个绝非笑容的、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像是濒死的野兽在露出獠牙。
他不再看那张纸,仿佛它是什么肮脏的秽物。右手伸进工装裤口袋,摸索着掏出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拇指用力擦过滚轮,“咔哒”一声脆响,橘红色的火苗在灼热的空气中跳跃起来,带着一种妖异而脆弱的美感。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通知书,将纸的一角,缓缓地、平稳地凑近了那跳跃的火舌。
“嗤——”
纸张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发出轻微而短促的哀鸣。焦黑的痕迹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贪婪的火舌沿着纸张的纤维向上舔舐,卷曲,吞噬。火光在夏侯北毫无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地晃动,将他深刻的轮廓镀上一层跳跃的金边,又迅速沉入阴影。那双眼睛,倒映着跳动的火焰,深潭底部仿佛有熔岩在无声地沸腾翻滚。
“录取通知书”几个字最先被火舌吞没,化作一缕青烟。“xx技术学院”的校名紧随其后,扭曲着化为灰烬。“资源勘探技术(定向艰苦地区)专业”那行小字,在火焰中徒劳地挣扎了一下,也迅速被黑暗吞噬。
整个过程异常安静。没有风,只有纸张燃烧时细微的“哔啱”声,在空旷死寂的操场上显得格外清晰、刺耳。那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每一个目睹此景的人心里。
几片尚未燃尽的黑色纸屑,带着零星闪烁的暗红色火星,被燃烧产生的微弱气流托起,像被诅咒的黑色蝴蝶,打着绝望的旋儿,执拗地、不依不饶地朝着行政楼的方向,朝着三楼那扇窗帘缝隙飘去。其中一片较大的碎片,在飘飞翻转的瞬间,隐约可以看到尚未被火焰完全吞没的几行小字:“调配原因:综合评估未达标。具体细则参照……”
灰烬在夏侯北的指间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点灼热的刺痛和指尖沾染的乌黑。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穿透空间的距离,精准地投向那扇窗帘缝隙。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凿穿了操场上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斩断一切、不容置疑的决绝:
“纸烧了。”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寒刃,仿佛要隔着这遥远的距离,将那窗帘后的窥视者钉穿。
“路没断。”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某种无形的桎梏被彻底挣断。他猛地转身,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不再看地上那堆焦黑的灰烬一眼,迈开大步,径直朝着操场东南角走去。
那里,一张简陋的折叠桌支在槐树的浓荫边缘。桌子后面,端坐着一个穿着笔挺的草绿色夏季常服、肩章上缀着两杠一星的军官。军官约莫三十多岁,国字脸,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古铜色,线条刚硬如刀劈斧凿。他坐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沉静,像鹰隼俯瞰着原野。征兵点醒目的红色横幅——“火热军营,等你加入”——在他头顶上方被微风吹得轻轻拂动。
当夏侯北焚烧通知书时,这位军官的目光就未曾离开过他。从最初看到通知书的压抑,到焚烧时的决绝,再到最后那句宣言的掷地有声,每一个细节都落在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军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有放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在夏侯北说出“路没断”三个字时,极轻微地向上弹动了一下。
此刻,夏侯北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影子被西斜的阳光长长地拖在地上。军官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夏侯北身上,从头到脚,迅速地、有力地扫视了一遍。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了然。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桌上摊开的意向登记簿朝夏侯北的方向推了推,下巴微抬,示意他填写。
夏侯北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开口询问。他直接抓起桌上那支拴着细绳的公用圆珠笔,俯下身,在登记簿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夏侯北。三个字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屈的锋芒。
就在他写完最后一笔,直起身准备放下圆珠笔的瞬间,一个硬物从他工装裤松垮的口袋边缘滑落,“啪嗒”一声轻响,掉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是张二蛋那支视若珍宝的旧钢笔。暗红色的木质笔杆,笔帽上的金属夹已经有些歪斜变形。此刻,它静静地躺在尘土里,笔身恰好被夏侯北转身时带起的脚后跟不偏不倚地踩中!
一声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嚓”声响起。木质笔杆上,瞬间绽开了一道细长、狰狞的裂纹,从笔帽下方一直延伸至笔握处,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夏侯北的脚步顿住了,他低头看向地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弯腰,将那支断裂的钢笔捡了起来。
裂纹很深,几乎贯穿了整个笔身。暗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