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个字,是悬在每一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蒋瓛对此心知肚明。
他从坐上这个位置的第一天起,就从未奢望过能得善终。
他所求的,无非是在这把利剑被折断之前,尽可能地为主上扫清障碍,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迎来自己的结局。
这是这个位置注定的宿命。
他蒋瓛,自然也不例外。
可命运的轨迹,却在一个不起眼的节点,发生了剧烈的偏折。
当他跪在这座大殿里,呈上那份关于朱煐的密报时,一切都变了。
当他从老朱那双瞬间燃起火焰的眼眸中,确认了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就是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早已死去的皇长孙朱雄英时,一切都变了。
当这个关乎大明国本的秘密,从那一刻起,普天之下,只有御座上的君王与他这个臣子两人知晓时……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发生了质变。
老朱看他的眼神变了。他不再是一件兵器。
那眼神里,有了审视,有了依赖,还有帝王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任。
君臣之别淡去,他们成了守护者。
这层转变无声发生,却无法斩断。
人与人之间,能拉近关系的,不是赏赐与恩宠。
是共同背负一个重担,一个足以压垮彼此的重担。
是共同守护一个秘密,一个不能对第三人言说的秘密。
这个秘密,把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和御座上的孤家寡人绑在了一起。
他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朱是皇帝,也是个老人。
他心里的话,无人可说。
他思念太子朱标,不知如何看待皇长孙朱允炆,警惕着其他儿子,又为那个回来的大孙朱煐担忧,对他抱有期盼。
这些情绪,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夜不能寐。
他能对谁说?
对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文臣?他们会把这当成动摇国本的信号,掀起滔天巨浪。
对那些镇守四方的武将?他们只会嗅到权力的血腥味,让局势更加混乱。
对后宫的妃嫔?她们不懂,也承担不起。
他唯一能说的,只有蒋瓛。
只有在这个绝对忠诚,且与他共享着最大秘密的锦衣卫指挥使面前,他才能稍稍卸下那身沉重的龙袍,流露出片刻的软弱与真实。
满腹的心事,满腔的担忧,都只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出口。
朱煐的身份,他不敢公开。
他怕。
怕那个在民间长大的孙儿,会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身份。
更怕那个孩子知道了真相之后,会因为怨恨当年的种种,而选择拂袖而去,再次消失于人海。
他赌不起。
所以,很多事情,他都只能假蒋瓛之手。
每一次暗中的关照,每一次不动声色的保护,每一次对朱煐身边人事物的排查与清理,都只能通过蒋瓛来完成。
一道道密令,从这乾清宫发出,经由蒋瓛的手,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朱煐牢牢护在其中。
一来二去,潜移默化之间,在老朱的眼里,蒋瓛的形象早已不是那柄冰冷的刀。
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臣子。
一个可以托付后事的臂膀。
这份信任,在一个生性多疑、杀戮无数的帝王心中生根发芽,其分量之重,足以让任何人感到窒息。
谁也不曾想到。
谁也无法想象。
蒋瓛,锦衣卫都指挥使,本该在清洗功臣时最先被处理掉的棋子。
在深夜里,在一次次关于皇长孙的密谈中,他成了老朱心中第一个托孤的对象。
这颗本该被清理的棋子,成了值得托付的人。
“陛下,您别说这些话,您的身子还好着呢,怎么会不在呢?”
蒋瓛的声音发紧,每个字都透着干涩。
他想说话,可在这位老人面前,却发现言辞没有分量。
话音未落,一只手抬了起来。
那只手动了。
它在烛光下划过弧线,没有声音。蒋瓛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空气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