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心头一颤。
然后,他斥责几句,便让那官员下去。
他控制着语气。
让每个字都落在实处,不砸向对方。
让声线平稳,不带威压。
他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长辈。
老朱做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
为了在朱煐心中,将传言里的“皇帝”,换上一个“老丈”的模样。
为了将来的相认,铺路。
每一次见到朱煐,他胸中都有一股冲动,想抓住那孩子的肩膀,告诉他一切。
告诉他,你是朕的亲孙,是大明的血脉!
可他不能。
他只能压抑这股冲动,将所有情感,都化作关心和问候。
远远地看着。
爷孙总归要相认。
大明,也需要一个继承人。
只是相认的时机,必须小心。
他转身走回御案后,从奏报堆里,抽出了一叠用牛皮纸包裹的密报。
这是他命人整理的,关于朱煐过去十八年经历的记录。
每一份,他都反复翻阅了不知多少遍。
纸张的边缘已被他的指腹摩挲得起了毛边。
他用手指,划过纸上文字,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孩子度过的岁月。
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他作为爷爷,缺席的时光。
倘若是宫中长大的皇孙,性子再不好管,老朱也有办法拿捏。
可偏偏是朱煐。
那孩子的脾气,是悬崖上扎根的青松,不是可以修剪的盆景。
那股认定了什么事,就一条道走到黑的犟劲,让老朱感到熟悉。
这性子,和他年轻时一样。
他害怕。
怕自己铺垫好一切,在一个自认合适的时机,坦白了身份。
结果,预想的父慈子孝、爷孙情深没有出现。
迎接他的,是朱煐讥讽与不信的眼睛。
他甚至能想象那个画面——
自己话音未落,那孩子便冷笑一声,没有多余言语,只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宁死不屈。
留下他一人,坐在这皇宫里,守着这江山。
这个可能性,很大!
一想到这里,老朱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伸出手,按在自己胸口。
而这第二点,就是朱煐的心境。
说来这第二桩心事,老朱嘴角扯动,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奈。
这桩忧虑,根子就在他那个大孙,朱煐的能力上。
自打朱煐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奉天殿的朝堂,这大明权力中枢的池水,便被搅动了。
不,甚至不能说是搅动。
更像是滚油之中,落入一块寒冰。
那些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文武重臣,在他那大孙面前,竟连一次上风都占不到。
老朱的指节敲击着桌面,笃,笃,笃。
思绪飘回了上次大朝会。
那日,户部、礼部、兵部的尚书侍郎联手发难,罗织罪名,引用典故,织成一张网,要将朱煐彻底钉死在朝堂。
整个大殿的空气都绷紧。
官员们或垂首,或侧目,或幸灾乐祸,或捏着汗。
可他的孙子,那个被围攻的中心,只是立在那里。
朝服穿在他身上,身姿挺拔,不像被围猎,倒像在后院散步。
面对指控,朱煐脸上没有波澜。
那些攻讦,如同耳畔的风,吹不动他的心。
众人说完,他才抬眼,目光扫过那些或红或青的脸。
然后,他开口了。
没有辩白,没有反驳,只用几句话,便剖开对方论调的筋骨,将私心与构陷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那一刻,老朱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那些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大臣,此刻却面如死灰,冷汗浸透官袍。他心中一半欣慰,一半担忧。
一个连自己人头和九族存亡都不在乎的人。
这满朝文武,拿什么与他斗?
对垒的勇气都被一次次消磨,又如何能给他麻烦,磨砺其心性?
一入朝堂,再无敌手。
不行。绝对不行!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