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皿里的铀样本同时发出蜂鸣——不是仪器的嘀嗒,而是人类喉咙里挤出的那种呜咽。
最上层的培养皿里浮着半块钢笔尖,是三年前研讨会上摔碎的那支。沈溯用镊子夹起时,发现笔尖沾着的不是墨水,而是暗红色的组织,在幽蓝灯光下显出dNA双螺旋的纹路。
“第17次观测的代价,是赵院士的意识被铀记住了。”镜中林夏的声音从冰箱里传来,她的手从冷藏室伸出来,指尖捏着张泛黄的实验报告,日期是2074年3月7日,“他试图销毁观测数据,结果自己变成了数据的一部分。”
报告的签名处,“赵彦”两个字被银白色丝线覆盖,露出的“沈溯”签名上,有枚纽扣形状的墨迹。
沈溯突然想起储藏室货架底层的领带夹。“ZY”被划掉改成“SS”的痕迹,和他此刻握笔的力度完全吻合。当他看向现实中的林夏时,对方正把枚纽扣按进冰箱的温控器,显示屏上的-44.7c开始跳动,最终停在“0.003%”——和衰变曲线的异常幅度一致。
“铀的半衰期不是时间,是意识的容错率。”两个林夏同时开口,她们的影子在地上织成网,网眼的形状全是纽扣,“当容错率归零,观测者就会成为新的物理常数。”
电梯井的熵增终点,实验室的地板突然倾斜,沈溯抓住实验台边缘时,看见所有培养皿都滚向角落,汇成道银白色的溪流,顺着地板裂缝流向下水道。林夏的银戒在这时炸裂,碎片在空中拼出幅地图——17楼储藏室、-17层走廊、实验室的位置被红线连接,组成个完整的铀原子模型。
“熵增从来不是单向的。”镜中林夏的白大褂开始透明,露出皮下流动的星息,“当足够多的意识被同个样本记住,时间就会蜷曲成环。”
沈溯的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未知号码发来张照片:1707储藏室的挂钟停在16:44:07,钟摆上缠着银白色丝线,线的另一端握在镜中沈溯手里。照片的拍摄时间显示为2074年3月7日,正是赵院士“死亡”的那天。
倾斜的地板突然变成电梯轿厢的天花板。沈溯失重坠落的瞬间,看见无数枚纽扣从上方砸下来,每枚都刻着不同的死亡时间——他认出其中枚刻着“2077.03.07 03:07:00”,正是电脑屏幕显示的此刻。
轿厢壁的反光里,所有版本的沈溯都在做同个动作:用钢笔尖刺向自己的虎口。现实中的他感到剧痛时,银白色液体突然从疤痕里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凝成面镜子,镜中没有他,只有片悬浮的枯叶,叶柄上写着“终末观测”。
“电梯在找它的配重。”林夏的声音从轿厢顶部传来,沈溯抬头看见她正站在轿厢灯板上,白大褂上的纽扣全变成了培养皿,“就像我们在找自己的影子。”
观测者的终末公式,沈溯在1707储藏室醒来时,挂钟的指针正以正常速度转动,指向16:45:00。穿衣镜的碎片已经落地,在水泥地上拼出完整的镜面,只是镜中没有任何倒影,只有铀样本的幽蓝光晕在镜底流动,像片凝固的星空。
林夏倒在镜子中央,银白色丝线从她的七窍钻出,在镜面上写出行公式:Δt' = Δt \/ √(1 - v2\/c2)。但根号里的数值正在被银白色液体覆盖,最终变成“观测者意识强度”。
“这才是洛伦兹变换的真相。”她的声音从镜面深处传来,沈溯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与镜中丝线融合,“时间膨胀不是速度导致的,是观测者对‘存在’的置信度。当你百分百相信自己存在,时间就会为你停下。”
他突然想起所有反常的起点:实验室的恒温系统总在下午三点零七分跳档。这个他记了七年的规律,此刻在脑海里展开成幅画面——2070年3月7日的下午三点零七分,他第一次在显微镜下看见铀原子“眨眼”,当时的培养皿编号正是17。
“第18次观测。”沈溯对着领口的录音笔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与赵院士、镜中沈溯、林夏的声音完全重合,“观测者意识强度100%,衰变计数器读数……消失。”
培养皿里的铀样本突然蒸发,银白色蒸汽在空气中聚成赵院士的轮廓。对方的领带夹上,“SS”与“ZY”的刻痕正在交替闪现,像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屏。
“我们从来不是被筛选的观测者。”赵院士的轮廓开始透明,露出背后无数个重叠的实验室,“是我们的意识共同编织了铀需要遵守的物理规律。就像曼陀罗需要蜜蜂才能完成授粉,宇宙需要观测者才能确定自己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