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青瓦时,沈星河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进了院子。
昨夜的雨把老灶台洗得亮,砖缝里凝着水珠,像撒了把碎钻。
他挽起蓝布袖,抄起竹扫帚,扫到灶膛边时,竹枝突然顿住——灰堆边缘,两截嫩生生的葱芽正顶开细灰,鹅黄的芽尖上挂着水珠,像两只举着露珠的小拳头。
他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
嫩芽颤了颤,水珠滚落进灰里,洇出个小圆晕。
“妈……”
他喉咙紧,记忆突然翻涌——二十年前,母亲在厨房腌酱菜,他蹲在旁边剥蒜,看见她把葱籽混在灶灰里埋进瓦罐:“星河你记着,灰土养根,胜过肥田。”
那时他嫌灶灰脏,母亲就捏着他的手,把葱籽一粒一粒按进灰里,“灰是火的骨头,能把坏虫都烧死,芽儿才肯长。”
“这是那年你妈晒在窗台上的葱籽。”
身后传来沈建国的声音。
老人端着搪瓷缸站在檐下,白背心被晨露洇湿了一片,“去年整理旧物,我在木箱底翻着个油纸包,想着你妈走前总念叨‘别扔灶灰’,就偷偷撒在灶边了。”
沈星河抬头,父亲的眼角皱成了网,晨光照得他鬓角的白丝亮。
“爸。”
他轻声唤,喉结动了动,“我想用这些灰做育苗床。
筛细了,混上院儿里的薄土,说不定能种点香料菜蔬。”
“灰里能长饭?”
沈建国嗤笑一声,把搪瓷缸往石桌上一放,转身往屋里走,可没走两步又踅回来,扒着门框往灶边瞄,“要筛灰的话……我那把铜筛子在西屋梁上,你妈当年筛芝麻用的。”
“哥!
你看!”
林夏的声音从院门口飘进来。
她撑着把蓝布伞,伞沿滴着水,怀里抱着个竹编筐,“我刚才去张婶家借菜种,她说去年收的薄荷籽还没撒,正好给灰田用。”
说着蹲下来,手指轻轻拨了拨葱芽旁的灰,“要不咱们设个‘灰田共耕区’?每户领一小格,种点香料菜蔬,收成归自家,多余的就送‘代煮’当食材。”
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这样大家都有份儿,火就真的‘活’在人手里了。”
沈星河望着她梢滴下的水珠,突然想起前世林夏在病床上的模样——那时她缩在白被单里,说“好想再闻闻你家灶上的葱香”
。
他喉头一热,伸手把竹筐接过来:“好,就按你说的划区。
等芽儿再壮些,咱们立木牌,写各家的名字。”
接下来三天,院子里像开了锅。
沈星河和林夏用竹片把地分成十二格,每格插块木牌;沈建国嘴上说“瞎折腾”
,却把铜筛子擦得锃亮,蹲在太阳底下筛灰,筛得额角冒汗也不肯停;周小海带着几个孩子来帮忙,用树枝在灰里画歪歪扭扭的格子,说要给王奶奶留最向阳的那一垄。
第四天清晨,沈星河正往育苗床里撒薄荷籽,就见赵师傅颤巍巍跨进院门。
老人手里捧着个蓝边瓷碗,碗里盛着半碗剩菜汤,汤面上漂着两片油麦菜,“小沈啊,我听说代煮改规矩了,得自带厨余……”
他枯瘦的手直抖,汤晃出碗沿,滴在青石板上,“我今早特意没倒,就等这口。”
沈星河赶紧搬来小马扎,扶老人坐下。
他接过瓷碗,碗底还带着余温,混着油香和白菜的甜。
“赵叔,这叫‘循环火’。”
他转身走到堆肥箱前,把菜汤倒进去,又抓了把筛好的灶灰撒在上面,“灶灰能去味,厨余了酵,回头就是最好的肥。”
赵师傅盯着堆肥箱,眼眶慢慢红了。
他伸手摸了摸箱沿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共耕肥”
三个字,是周小海的笔迹。
“我能……明天还来添灰吗?”
他声音颤,“我老伴走得早,这些年总觉得锅冷……”
“能。”
沈星河蹲下来,和他平视,“不光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能来。
这堆肥箱的门,永远给赵叔留着。”
中午刚过,街道办的小刘撑着伞来了。
她举着个牛皮纸袋,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她胶鞋上:“沈先生,市非遗中心的文件下来了,说要把‘守灶人家’收进口头传统项目,让您填个传承人登记表。”
沈星河接过文件,翻了两页又合上。
他指了指堆肥箱上晾晒的“知识柴”
——那是孩子们写的“火要软着烧”
“灶膛暖,人心热”
,被雨水泡过又晒干,纸边卷着毛。
“小刘,你看这些字。”
他说,“火传的是手温,不是名头。
要登记的话,把参与过代煮的居民名字都写上吧,王奶奶、李爷爷、赵叔,还有周小海他们。”
小刘愣住了,低头看那些皱巴巴的纸页。
有张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个灶膛,旁边写“沈哥的火不烫人”
,是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