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脚步在老报亭前顿住。
玻璃橱窗里新贴的"
星星角"
启事泛着毛边,最上面那张饭票比其他纸页更黄,像块被茶渍泡透的旧布。
他凑近些,看见背面铅笔字洇开的痕迹——"
厂里说今年有肉,结果每人半勺油。
1992年廿八"
。
那是父亲的字迹,笔画间带着老钳工特有的硬棱。
"
哥哥看这个!
"
几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挤过来,鼻尖几乎贴上玻璃。
沈星河后退半步,听见她们脆生生的讨论:"
这张饭票好旧哦能折星星吗李奶奶说折满一百颗,灶王爷会给我们变糖吃"
。
他摸出兜里的钥匙串,敲了敲橱窗:"
我去和张爷爷说,把它拿下来。
"
半小时后,活动室飘着消毒水混着枣花糕的甜香。
沈建国蹲在门口剥蒜,余光瞥见儿子捧着那张1992年的饭票走进来。
护工小李正给孩子们彩纸,见沈星河举着泛黄的旧纸,忙摆手:"
这纸脆得很,上回王乐乐折贺卡,碰一下就裂道缝。
"
"
我试试!
"
扎红蝴蝶结的小芸抢先扑过来,指尖刚碰到饭票边缘,"
嘶啦"
一声,纸角果然裂开道细纹。
几个孩子"
哎呀"
着往后缩,小李蹲下来捡碎纸片:"
现在的孩子手劲小,我们那会儿折糖纸,能把边角压得跟刀裁似的。
"
"
不是手劲问题。
"
沈星河把碎纸片拢进掌心,"
是心太急。
"
他转身去水房,接了半盆温水,将饭票轻轻铺在水面上。
孩子们挤在他身后,看纸边慢慢软成云絮:"
哥哥在给饭票洗澡吗会泡坏吗"
。
沈星河用木勺搅了搅水:"
我妈以前补衣服,旧布都要先泡水,软了才好下针。
"
浸了二十分钟,他用棉布托着饭票吸干水分,晾在窗台上。
阳光透过纱帘,在纸面上投下细尘的影子,像极了母亲当年用米汤浆衣服时,浮在木盆里的星子。
沈建国不知何时凑过来,剥蒜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你妈那会儿总说,急不得,布硬了要哄软,人急了要哄慢。
"
次日清晨,活动室的长条桌上摆满了晾好的饭票。
沈星河搬来小凳子坐下,把1992年的那张摊平:"
今天教你们三叠法。
第一叠,对角虚折。
"
他捏着纸角轻轻一拢,纸纹里浮出模糊的折痕,"
别压死,像春天的柳枝,软着劲儿。
"
"
这要折到什么时候啊!
"
小芸撅着嘴,"
我昨天折彩纸星星,五分钟就做好三个!
"
林夏端着保温杯走进来,杯口飘着茉莉香。
她在小芸身边蹲下,指了指窗外:"
你看那棵老槐树,树疤是不是一年才长一圈?"
孩子们挤到窗前,老槐树的树干上,深褐色的疤痕像年轮层层叠叠。
林夏从兜里摸出三颗皱巴巴的纸星,"
这是我折坏的,第七回才折出完整的。
"
她摊开手心,最后那颗星星边缘带着细密的褶皱,"
你看,这些折痕,都是耐心走过的路。
"
小芸捏着那颗星星,指尖轻轻抚过褶皱:"
像奶奶缝的补丁。
"
"
对啦!
"
沈星河笑着敲了敲桌子,"
第二叠,沿边轻压。
"
他的拇指顺着虚折的痕迹慢慢推,纸纹里的折痕渐渐清晰,"
像给小蚂蚁铺路,不能急着踩。
"
"
第三叠"
"
用指甲刮实!
"
小芸突然接话,眼睛亮得像两颗玻璃珠。
沈星河愣了愣,笑着点头:"
对,要慢慢刮,像春风吹开冰面。
"
这时门帘一掀,沈建国探进半张脸。
他手里攥着卷粗麻线,线头从指缝里滑出来,在地上拖出一道灰痕:"
你妈补袜子那会儿,线要先在头上擦两下"
他走到桌前,颤巍巍地把麻线往头上蹭,白头沾在线上,"
说是头油能润线,不打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