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望着窗台上的口琴,忽然想起父亲病中总说的梦话。
那时他守在床头,老人攥着他的手腕,喉咙里滚着含混的音节:“我吹了……他们听见了……”
“也许他真的听见了。”
他对着手机轻声说,“我们没听见的回应。”
三天后,镇中心小学的王老师带着六个孩子敲开了院门。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录音笔,眼睛亮得像星星:“沈哥哥,我们老师说,你的口琴会‘记得’故事。
我们也有故事,能请你帮忙记下来吗?”
沈星河蹲下来,摸了摸她的顶:“当然。”
于是整个下午,院门口的石凳上坐满了孩子。
穿背带裤的男孩说:“我帮同学捡过铅笔,他当时急得要哭。”
扎马尾的女孩说:“我给流浪狗喂过饭,它舔了我手心。”
沈星河用口琴为每个故事配一段旋律,短的个音,长的能绕个小弯,录进小卡带时,故意在结尾留半秒空白——他知道,那是给“听故事的人”
留的位置。
后来有位穿围裙的阿姨提着一篮鸡蛋来道谢。
她的女儿缩在她身后,捏着卡带的手指泛白:“我家妞妞从前见人就躲,现在天天对着录音机说‘沈爷爷,我今天又帮人了’。”
沈星河把鸡蛋推回去,蹲下来平视小女孩:“下次,你直接讲给我爸听好不好?他在天上,耳朵可灵了。”
小女孩重重点头,眼睛里闪着水光。
暴雨是在某个深夜来的。
风卷着雨帘砸在院墙上,铜纽扣被吹得满地乱滚,那串断了的铃铛“哗啦啦”
摔在青石板上。
沈星河打着伞去收口琴时,现它躺在墙根的水洼里,琴身浸得亮,像块被雨水洗过的老玉。
第二天天晴,他蹲在院里擦口琴,忽然看见竹篱笆下多了个东西。
一把新做的竹口琴,纹路还带着竹节的青涩,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你说的‘记得’,我听懂了。
——老街张师傅”
。
沈星河拿起竹琴试吹,音准有些偏,却比旧琴清亮许多。
他没把旧琴收进抽屉,而是找了个玻璃柜,将两把琴并排摆好。
标签上的字是他用毛笔写的,墨迹还带着潮气:“沈建国的口琴,会走路。”
那晚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父亲站在老豆浆摊前,系着蓝布围裙,手里举着那把旧口琴。
晨光里,他的笑容没有了重生以来常见的疲惫,眼角的皱纹像朵绽开的花:“臭小子,吹得不错。”
沈星河在梦里笑出了声,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后来他整理“星河旧物馆”
后台数据时,现“情感积分”
的总量仍在增长。
某个深夜,他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忽然想起桥头拾荒老人的话——“这琴不是卖的,是传的”
。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玻璃柜上的标签轻轻晃动。
沈星河伸手碰了碰柜面,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他忽然明白,有些“记得”
从来不是靠收藏,而是靠一双手传给另一双手,一段旋律续着另一段旋律,像蒲公英的种子,风往哪儿吹,它就往哪儿落。
而他要做的,不过是继续搭着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