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沈建国的布鞋尖刚蹭到旧物馆后门的青石板,就习惯性蹲了下来。
褪色的蓝布围裙还搭在臂弯,竹编的回收箱里堆着昨晚客人留下的旧物:缺了角的明星片、断齿的木梳、还有半本边角脆的《童话大王》。
他总说"
旧物有旧物的命"
,所以每天打烊后都要检查回收箱,怕误扔了谁的宝贝——就像十年前那个冬天,他从箱底翻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姑娘给当兵男友织了一半的毛衣,后来那对小夫妻带着孩子来道谢,红着眼眶说"
要不是您,这团毛线早烂在垃圾场了"
。
指尖突然碰到一片冰凉。
老人眯起眼,用袖口擦了擦——是枚铜钱,比普通硬币稍大些,正面刻着"
2o48"
,笔画里还带着新铜的锋锐,像刚从模子里铸出来;背面三个字被月光浸得亮:"
我们都在。
"
他拇指摩挲着边缘,现有细微的凹槽纹路,像是被无数手指反复摩挲过的痕迹。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沈星河蹲在他病床前,往他掌心塞过一枚"
2o"
的铜钱,说"
这是未来币,等我回来"
。
如今这枚"
2o48"
,和当年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沈建国没声张。
他直起腰时膝盖出轻响,推开后门时铜铃"
叮"
的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旧物馆的展示柜在晨雾里泛着暖黄的光,他小心地把新铜钱放在"
第一枚未来币"
旁边,玻璃柜里还摆着98年的校徽、林夏的旧学生证、还有沈星河第一次赚零花钱用的球星卡。
"
多双眼睛看着也好。
"
他低声说,指腹在柜角的除尘布上蹭了蹭,像在安抚什么。
当天下午三点,旧物馆的铜铃又响了。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把一颗玻璃弹珠放在柜台上。
弹珠里裹着朵凝固的塑料花,在阳光下泛着彩虹色。
"
奶奶,我要换草莓糖。
"
她仰着头,鼻尖还沾着饼干屑,"
这是我等弟弟回家那天捡的。
"
收银的周奶奶扶了扶老花镜,手指在终端上悬了半天——系统设定的是用旧物换积分,再用积分换糖果,可玻璃弹珠既不是旧信件也不是老照片,更没贴着"
回忆标签"
。
沈建国正擦着墙角的老座钟,闻言抬眼。
小姑娘的马尾辫随着说话一翘一翘:"
弟弟去北京治病了,我每天在楼下等他,捡到这颗弹珠时,觉得它像弟弟的眼睛。
"
周奶奶的手指慢慢按下确认键,终端屏幕亮起:"
情感积分+1"
。
玻璃弹珠被放进"
记忆盒"
,盒盖上贴着沈星河手写的便签:"
每个旧物,都是未说出口的故事"
。
沈建国放下抹布,走到展示柜前。
他盯着两枚并排的铜钱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把"
2o48"
移到正中央。
"
2o"
在左边,"
2o48"
在中间,玻璃柜的反光里,他看见自己眼角的皱纹舒展成一道柔和的弧。
傍晚六点,沈星河提着从菜市场买的鲫鱼路过旧物馆。
玻璃橱窗的暖光透出来,他一眼就瞥见那枚新铜钱。
脚步顿住,鲫鱼在塑料袋里扑腾,水溅在裤脚他也没察觉。
他记得很清楚,"
星河旧物馆"
的纪念币只在2o年系统上线时铸造过一批,正面是"
2o"
,背面是"
别忘来取"
。
"
2o48"
这个节点,他从未设计过,更没授权任何工坊铸造新币。
鱼腥味混着旧木柜的檀香味钻进鼻腔,他推开门时铜铃响得比往常更脆。
周奶奶在给小姑娘包草莓糖,沈建国正往"
记忆盒"
里添棉花——怕玻璃弹珠磕着。
"
小沈来啦?"
沈建国抬头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棉絮,"
今晚喝鲫鱼汤?"
"
嗯。
"
沈星河应了一声,目光却黏在展示柜上。
等周奶奶领着小姑娘离开,他才凑近玻璃柜,指尖隔着玻璃碰了碰"
2o48"
的边缘。
凉意透过玻璃渗进来,像十年前林夏递给他的那杯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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