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的耐心。
“此战已胜七成。”
他骑在马上,目光没有一瞬移向任何人,只看着前方那一片风雪中隐约的平阳城影。
“等。”
“雪会替我们做余下的事。”
拓拔焱策马前行一步。
他年轻,身披黑熊皮裘,眼中有锋,有血,有不甘原地沉寂的战意。
他忍不住开口。
“汗王之言极是。”
“平阳若被围断。”
“城中粮草不足,迟早要崩。”
拓跋努尔淡淡点头。
他并未被奉承所动。
他见得太多。
攻城、破国、断粮、逼降。
这些事在他的一生中已经重演太多次。
平阳只是其中的又一座。
可就在拓拔焱准备退回本阵时,拓跋努尔忽然侧过头。
“你方才眼中有疑。”
拓拔焱被拓跋努尔盯住的那一刻,心口像被风雪一下打紧。
他沉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大汗。”
他的声音低,不似刚才那样鲜烈。
“我方才只是错觉罢了。”
“应当,是我想多了。”
他说得轻,却不是完全信服。
更多像是在用语言压住自己心中那道隐隐作响的疑惑。
风雪擦过他的侧脸,刮得皮肤发麻。
他没有再说下去。
拓跋努尔静静看着他。
目光并不严厉,也不追问。
而是一种见过太多战场、太多城破、太多生死棋局之后的沉稳与洞悉。
他抬手,拍了拍拓拔焱的肩。
拍得不重。
却沉得让人心口发滞。
“放心。”
拓跋努尔缓声道。
“此事不会有诈。”
他的声音不是斩钉截铁的自信。
而是一种经过计算、衡量、推演后才敢落下的笃定。
风雪卷动他的披风,狼皮在雪下纹路清晰,像兽仍在呼吸。
“不要忘了。”
拓跋努尔语气更低。
“城中,还有我们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拓拔焱的瞳孔轻轻缩了一下。
那人。
那处安放在平阳城内的暗线。
那条隐藏在城府深处、可搅动守军心脉的关键。
只要那一子仍在。
平阳的军心、粮道、调兵、城防……
就绝不可能齐整如初。
拓跋努尔松开手,挥了挥袖。
“去吧。”
“盯好安营。”
“今晚各营不得喧哗,不得骚动。”
“守住阵。”
“等风……”
“慢慢吹进城里。”
拓拔焱抱拳,应下。
“诺。”
他勒缰。
转马。
雪被铁蹄卷开一道长痕。
他离开了主阵。
只是背影之中,沉默比风雪还浓。
……
拓拔焱策马而行。
营地初设,三十万军阵正缓慢落稳,旗帜立起,辎车推行,马匹卸鞍,帐幕一顶顶撑开,猝然间,这片原本空荡的雪原,便被铁流一点点铺上了沉重的呼吸。
他走过其间,身披熊裘,面色沉静,眼中却藏着未消的暗波。
士卒们都在忙,人人动作干脆稳妥,不多问,不喧声,仿佛这场撤军与扎营本就是按部就班。
可拓拔焱的心,却没有因此安定。
马蹄踏雪的声音低沉,像敲在心里。
风吹过营地,新立起的狼旗震动,发出沉重的振响。
拓拔焱抬眼,看向远方被雪雾吞没的平阳方向。
那里城影模糊,却像一道不可被忽视的锋,割在他心头。
明明退得从容,明明大汗谋断天下多年,从未失算,而今日——
他仍旧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是胜负之数的不对。
不是局势形势的不对。
而是,今日那一幕本身,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中,越想越沉。
萧宁。
这个名字此刻在他脑中,变得极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