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火光昏黄,烛焰在风口处微微倾斜,火舌一寸寸舔着空气,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赵烈沉默了许久,喉咙像被什么堵住。那种沉闷的气息,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抬头看向萧宁,想说什么,又压下。可那股郁结终究难忍,在胸腔翻腾了几次后,还是化作一声沉沉的低问。
“陛下,”
他低声道,语气带着几分劝谏,也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急切,
“末将斗胆再问一句——我们之前已经动员过了,如今弟兄们个个铆足了劲,都在盼着再守三日。”
“咱们现在的局势也还稳,粮草充足,壕沟未破,箭矢尚丰。既然如此……何必放弃?”
他语声沉稳,却分明有一丝恳切。那“何必”两字一出,帐内气息更凝。
萧宁原本负手而立,听到此言,微微挑了挑眉。
火光掠过他那双平静的眼,映出一线极淡的光。
他看了赵烈一眼,神色淡如寒铁。
“谁说——平阳不守了?”
他的话极轻,却清晰得让人心头一震。
一瞬间,帐中空气仿佛凝固。
赵烈怔在原地,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听错。
“陛下……您方才不是下令退兵吗?退到北关之前扎营……那不就是——”
他声音低下去,像被什么猛然掐住。
“那不就是……弃守平阳?”
萧宁没有立刻答,只是那眼神微微一动,唇角轻轻扬起。
那一抹笑意,不是温和,也不是讽刺。
更像是一种已经洞悉一切的笃定。
“退兵,”
他缓缓开口,声音极轻,却带着一种无可撼动的气势。
“是让你们退。”
他顿了顿,目光自几人之间扫过,
“平阳要守——只需我一人,便够了。”
烛火忽地一跳。
那一瞬间,仿佛整顶帐篷都陷入了某种无声的震颤。
几人怔在原地,谁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风吹过帐口,卷起几缕雪,白光在空气中飘荡。
那一刻的寂静,比刀锋还锋利。
赵烈呼吸滞住。
他愣愣地看着萧宁,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
“一个人……”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却愈发觉得荒诞。
一个人?
一个人守平阳?
他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义。
平阳之地,壕沟纵横,山势险峻,三十万敌军已压境。任何一寸土地的丢失,都是用血堆出来的。
如今天子却说——要以一人守。
赵烈心中猛地一紧。那种紧,不是惊,而是恐。
他见过陛下的冷静,见过陛下的果断,也见过陛下在战阵间的那种近乎超然的胆识。
可这一次,他第一次生出一种异样的惧意。
不是对敌。
而是对陛下。
那一刻,他忽然有种错觉:这位年轻的帝王,像是站在了某种凡人不可及的高度。
他不在意输赢,不在意安危,甚至不在意生死。
他只在意——那一局。
赵烈的心跳渐渐快了,他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韩云仞站在一旁,神情亦是震动。
那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回荡——“让我一个人来守就够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人守?
三十万敌军。
一座孤城。
他闭了闭眼,心中有一瞬的荒谬感——这话若出自旁人之口,他必斥为狂言。
可这话偏偏是萧宁说的。
那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假话”。
韩云仞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的思绪像被两股力量撕扯——
一边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另一边是信念,告诉他陛下绝不会无端言此。
他忽然有些茫然。
他信萧宁。
可他更怕这份信,最后化成了信而无凭的死局。
他心中有太多话想说,却一句都不敢出口。
因为他从萧宁的神情里,看不出丝毫犹疑。
那不是在试探。
那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