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寒气几乎冻成了冰。
梁桓站在一侧,面色比任何人都要难看。
他的指节死死绷紧,额角青筋突起。
他不是那种多思的人,行军打仗多年,惯以直觉断事。
此刻他的直觉,几乎在咆哮——
疯了!
他不敢说出口,但心里每一个字都在往外撞。
一个人守平阳?那是拿命在堵天。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陛下的每一个决定,从未失过手。
五年前的河西之役,三千破万骑。
两年前的南洮之战,半夜纵火,断敌粮道。
那每一仗看似疯狂,最终却都赢了。
所以,他心底那句“疯了”,还没来得及成形,就被更深的敬惧压了回去。
他只是死死盯着萧宁,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
他信陛下。
但他更怕这一次,连奇迹都不够用了。
董延站得最远,却看得最久。
他眼神微颤,心中像有乱雷。
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理解错了“一个人”的意思。
他在心里一遍遍揣度——
陛下莫非是要留下诱敌?
莫非是另有暗伏?
或是早布奇兵?
可不论他如何想,脑中那个“一个人”的形象,总是挥之不去。
雪夜孤城,烽火四起。
城头上只立一人。
那一幕,他越想越清晰,直到心底都在颤。
董延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他当然知道陛下不是莽夫,若真是计,那必是天险之谋。
可那又如何?
纵是计,也太险。
一个人——终究只是一个人。
他想开口劝,却又怕一句多言,让陛下生疑。
于是只能低着头,死死攥拳,指甲陷入掌心,疼得他几乎清醒不过来。
帐中气息越发凝重。
萧宁的身影立在火光里,背后是呼啸的风雪。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望着他们,眼神沉静,像早已超脱了人间的惊惶与惧怕。
那种平静,反倒让众人更加不安。
赵烈心头一片混乱。
他脑中浮现出许多场景——平阳壕前的阵列、城墙上的火炬、鼓声、号角,还有那漫天的雪。
一切都在眼前翻滚,可所有声音最后都被那一句话掩没:
“让我一个人来守就够了。”
那句话像一道烙印,烫在心上,无法抹去。
他忽然觉得胸中发闷,连呼吸都开始疼。
他看向韩云仞,又看向梁桓、董延。
几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皆是惊疑不定。
没有人说话。
可那种震惊、茫然、惶惑,却像风一样在帐中旋转。
——陛下的意思,真的是……一个人?
他们不敢信。
也不愿信。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要眼睁睁看着天子独留平阳。
而他们——要退。
那种羞耻、痛苦与不解,在每个人心里纠缠成一团,几乎要撕裂胸腔。
赵烈垂下头,手背青筋暴起,唇齿紧咬。
他是最理智的那个人,此刻却第一次生出近乎绝望的冲动。
韩云仞闭着眼,心口剧烈起伏,像被人重击。
他想说“陛下疯了”,可又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
那不是疯。
那是——一种只有帝王才配拥有的孤决。
梁桓呼吸紊乱,喉咙一阵发烫,仿佛有血气上涌。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刻的陛下,不只是下令的人,而是——在以身作令。
董延低头,不敢再看萧宁。
他怕那一双眼。
那眼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命定的平静。
他心底泛起一个模糊的念头:
——或许,陛下早已知道,他们谁都挡不住这场局。
所以他要自己去。
他要以一人之力,去完成那最后一步。
烛火再次摇曳。
风从帐口掠过,带着雪的腥甜气息。
无人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