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天飞舞,落入草丛,落入浩渺的瓯江中。
很冷。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黑漆漆的凉亭冷冰冰的长椅上。
不知什么时候,苈偎进了江的怀里。
时针指向十二点整。
一朵朵璀璨的烟花,瞬间,几乎是同时,在城市清冷的夜空,在漫天的风雪中,盛开,如隔世的烟火。
新年快乐!
苈在江的耳边,柔声轻语。
然后,她轻轻地情不自禁地吻了他冰凉的脸颊。
一年后。
江送苈回家过春节。
苈家在罗阳市区。
罗阳与闽中虽相隔咫尺,但在牛山北路熙熙嚷嚷的客运中心,俩人却是相对无语。
苈没有说过了年再来闽中,而江也没有说苈过了年再来闽中吧我等你!
苈虽也在闽中打工,但她其实有一个颇为富足的家庭。
姑妈和叔叔都在意大利定居办厂,父亲专做皮革出口生意,家底殷实。
可江,却只是区区一介书生。
虽然江曾经也是家底殷实,也曾经是别人口中的江少。
但两年多前,江的父亲破产了。
诺大的家业,瞬间烟消云散。
轮船公司的两个轮队几十艘轮船被银行无情地拍卖,三十三亩地的造船厂也被败家的叔叔强行变卖,其中的一些宿舍楼和其它一些零零碎碎的资产,也被亲戚和员工们侵吞的侵吞,霸占的霸占。
忠厚的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
江得知消息,从学校赶回家时,曾经的一切都没有了,包括家。
茫然间,一个路人告诉江,父亲临时在乡下买下的一间老房子落脚。
可江甚至连这个新家的家门是朝东还是朝西都不知道。
站在家乡熟悉的街头,江不知道,自己归家的脚步,该向哪个方向迈出。
江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骤变,他在公司的大门口,呆坐了许久许久。
最后,在故乡萧瑟的夜幕下,拦下了一辆前往江城的客车。
回到江城,江没回学校,而是在郭茨口的汉江边,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江坐上了南下闽中的长途汽车。
这一路走来,江经历了许多坎坷,经历了许多常人未曾经历过的悲欢离合,也目睹过诸多的人情冷暖。
江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本地人口中的“外地人”
,与苈遭遇,江不敢奢求什么,更不敢让自己轻易地付出任何承诺。
江怕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在深刻的沉默中,苈终是幽然地矜持而去。
而江,也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头是一片空白地往回走,带着那句哽在喉间的话语:
苈,过了年再来闽中吧我等你!
!
苈走了以后,江倍感孤独。
于是,思念如春草般疯长。
除夕前夕,江收到了苈从罗阳寄来的贺年卡。
收到贺卡的那一刻,
江欣喜若狂。
江小心翼翼地拆开精美的贺卡,只有一句话,字迹竟然鲜红。
苈说:
想你!
为你割血为墨!
泪水终是夺眶而出。
江疯了样冲向街头,那些压抑已久的东西,在这一瞬间爆,如一股洪流,在他的心底奔腾咆哮。
在街边的一家电话亭,江不假思索地,飞快地拨通了苈家里的电话。
喂,哪位?一个男人粗重的声音。
竟是苈的老爸。
你……你好,我……我……我找苈苈,请问……请问苈苈在家吗?说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刚才跑得太急的缘故,江竟然气喘嘘嘘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你谁啊?!
?找苈苈有什么事?!
嗓门马上高八度,凶巴巴地拷问。
我……面对苈的老爸那凶狠鄙夷不屑一顾的语态,,江感觉自己瞬间渺小得像只蚂蚁,嘴唇艰难地动了动,还没容他再说什么……
她不在!
“啪”
的一声,电话那头便重重地粗暴地给挂了。
在电话挂断地那一瞬间,江清晰地听到了电话那端苈的声音:爸,谁……
接着便是挂短声。
江拿着听筒,足足愣了二十来秒都没回过神来,听筒里急促的“嘟嘟”
声,就宛如天边不断滚过的闷雷。
下起了雨。
江在雨中踽踽独行。
街边商场里音质特好的大音箱,不知是不合适宜还是正合适宜地播放着刘德华的那如泣如诉的《天意》。
那种深深的自卑与自尊,又重回到了江的内心。
江失魂落魄地坐在车流滚滚的人行天桥的台阶上,坐在黄昏的雨幕里,一任心如刀割。
江没有勇气再给苈打个电话,江明白,自己其实很脆弱。
接下来的整整六天,江没有吃饭,也没有起床,只是静静地躺着,
没有昼夜,或睡或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