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愤愤地、脚步虚浮地转身,沿着阶梯往下走去,身影消失在愈浓重的暮色里。
南桂城西,销金坊。
?
这片区域曾是南桂城最繁华的烟花之地,鳞次栉比的青楼画舫沿河而建,彻夜笙歌。
如今,战火虽未直接焚毁建筑的主体结构,却也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醉仙楼”
精美的雕花门楼被巨石砸塌了一半,焦黑的木茬狰狞地刺向天空。
“倚翠阁”
华丽的朱漆大门上,密密麻麻钉着十几支未拔去的箭矢,如同丑陋的疮疤。
“暖香院”
临河的露台栏杆被烧掉大半,仅剩焦黑的残桩。
破碎的灯笼、撕裂的纱幔、倾倒碎裂的花盆随处可见,混杂在尚未清理干净的碎砖烂瓦中。
然而,就在这片废墟之上,一种奇异而坚韧的生气,如同石缝里顽强钻出的野草,开始萌动。
幸存下来的姑娘们、龟公、乐师,连同那些侥幸活下来、无处可去或不愿离去的恩客们,正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执着,清理着各自的“家园”
。
销金坊最大的青楼“万艳窟”
门前,气氛格外不同。
一块巨大的、原本属于“万艳窟”
的金字黑底牌匾被小心地放倒在地上,旁边放着崭新的朱漆、金粉和几支大小不一的狼毫笔。
公子田训、三公子运费业、葡萄氏寒春、葡萄氏林香(吊着右臂)、赵柳、耀华兴,甚至还有几个在守城中表现出色的低级军官和几位显然颇有声望的老鸨,都聚集在此。
这并非正式的庆典,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劫后余生的“归巢”
仪式。
如同倦鸟归林,无论这林子曾遭受过怎样的风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子田训褪去了象征将军身份的铠甲,只穿着寻常的深青色布袍,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带着几道修缮城墙时留下的新鲜划痕。
他亲自拿起最大的一支饱蘸了浓稠朱漆的狼毫笔,在那巨大的旧牌匾上,郑重地写下了第一个数字:
“壹”
。
这一笔落下,仿佛一个信号。
旁边准备好的小厮立刻上前,接过田训手中的笔,开始沿着牌匾边缘小心翼翼地描绘加固那些因战火熏烤而略显暗淡的边框金线。
紧接着,三公子运费业上前一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直裰,虽然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腰背却挺直了。
他拿起一支略小的狼毫,蘸了金粉调制的颜料,在田训写下的“壹”
字下方,稳稳地添上了第二个数字:
“2”
。
笔锋稳健,金粉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微弱却执着的光。
葡萄氏姐妹走了上来。
妹妹林香只能用左手,她倔强地拿起一支细笔,寒春则在一旁轻轻扶着她的右臂肘部,给予支撑。
姐妹俩合力,在金粉的“2”
字旁边,写下了第三个数字:
“3”
。
赵柳接过了笔。
她缠着布条的手指握笔不太灵便,写出来的“肆”
字却异常工整,带着一种刻板的力道,如同她清点名册时的专注。
耀华兴默默地蘸了金粉,写下了“伍”
。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随后,人群动了起来。
一位须皆白、曾是“万艳窟”
席乐师的老者,颤巍巍地写下了“陆”
。
一位断了左臂、脸上带着刀疤的军官,用右手稳稳写下“柒”
。
一位眼神精明、风韵犹存的老鸨,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写下“捌”
。
一位在城头负责擂鼓、如今嗓子沙哑几乎失声的壮汉,笨拙却认真地写下了“玖”
……
暮色四合,销金坊沿街的商铺和青楼陆续点起了灯笼。
昏黄摇曳的烛光、油灯光芒艰难地刺破黑暗,勾勒出断壁残垣的轮廓,也照亮了“万艳窟”
门前这缓慢进行的特殊仪式。
数字在牌匾上不断增加。
十、二十、五十、一百……人群沉默着,轮番上前。
没有鼓乐喧天,没有笑语欢声。
只有笔尖划过木质牌匾的沙沙声,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是婴儿微弱的啼哭(不知是哪位幸存姑娘的孩子)。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灯油燃烧的烟味、新鲜朱漆和金粉的刺鼻气味、以及废墟角落尚未散尽的焦糊味与淡淡的血腥气。
人们的神情各异。
有的麻木,只是机械地上前写下数字;有的眼中含着浊泪,写下数字时指尖颤抖;有的带着一种赌徒翻本般的狂热,仿佛写下数字就能赢回失去的一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