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七年七月廿九·记朝)
未时三刻(下午两点),气温:四十一摄氏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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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桂城的酷热,仿佛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狂暴,从地狱熔炉般的巅峰滑落,却依旧残留着足以蒸干灵魂的余威。
空气不再粘稠如液态铅汁,却仍是滚烫沉重的帷幕,每一次呼吸都灼痛着脆弱的呼吸道。
?湿度:八十一。
?这数字依旧扼杀着汗水蒸的可能,皮肤如同裹在未曾冷却的湿牛皮里,闷窒难当。
天空依旧是浑浊的铅灰色,但隐隐透出几丝疲惫的苍白。
城墙的青砖不再升腾扭曲的空气波纹,却依旧滚烫灼人。
战场留下的尸骸在高温下加腐败,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恶臭——汗馊、血腥、内脏腐烂的甜腻、肌肉膨大后破裂的腥臊——顽固地盘踞在城池内外,如同冤魂凝聚成的实质瘴气,吸引着成团成团嗡鸣震耳的绿头苍蝇,形成不祥的黑云。
南桂城,如同一具被烈火舔舐过、余温尚存、遍布焦痕的巨大骸骨,在垂死喘息。
河南区以北,通往荆襄的碎石古道。
?
一片被烈日烤焦的谷地,两侧是低矮、植被稀疏的砾石丘陵。
武威将军益中和他残存的败兵,如同一条被烈日抽干了水分的濒死长蛇,在滚烫的碎石路上艰难蠕动。
队伍早已不成建制,士兵们互相搀扶拖拽,步履蹒跚,眼神空洞麻木,丢弃的破损兵器和甲胄在身后留下狼藉的痕迹。
呻吟声、粗重的喘息声、偶尔响起的绝望咒骂声,是这片死寂焦土上唯一的背景音。
益中骑在马上,那匹曾神骏的战驹此刻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沫,马蹄每一次落下都显得迟疑而沉重。
他本人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的石像,玄甲上糊满了干涸的血迹、泥浆和汗碱凝结的污垢,沉重的甲叶摩擦着早已磨烂的衬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新的刺痛。
他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失败的屈辱感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然而,比屈辱更深的,是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刺骨的后怕。
八千精锐!
几乎尽丧南桂城下!
若非最后关头……
刺客演凌躺在队伍中部一辆临时征用的、吱嘎作响的破旧牛车上。
腿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虽经粗陋包扎,但在持续的高温、颠簸和缺乏有效治疗下,边缘已呈现出不祥的红肿溃烂迹象。
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紧闭着双眼,试图用意志隔绝这无尽的痛苦和周围弥漫的绝望气息。
每一次牛车的颠簸,都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
队伍中段,一个略显清瘦的身影裹在不太合体的叛军号坎里,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身边疲惫不堪、眼神凶戾的士兵。
她是心氏(单国姓氏,),面容被刻意涂抹了污泥,却难掩眉宇间一丝与周遭粗粝环境格格不入的冷静与审视。
她微微眯起眼,扫过这支垂头丧气、行将崩溃的队伍,又望向谷地两侧沉默的焦土山丘,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一丝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喃喃道:“呵…局势…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和洞悉一切的玩味。
就在这低语落下的瞬息之间——
“嗡——!”
一道撕裂空气的锐响,毫无征兆地、毒蛇般从谷地左侧一处乱石嶙峋的阴影里射出!
目标直指牛车旁、嘴角还残留着那丝冰冷弧度的——心氏!
这箭来得太快!
太刁!
几乎越了人反应的极限!
电光石火!
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预判般,猛地从心氏斜前方的队列中闪出!
他身披着一件独特的、在浑浊天光下隐隐流转着微弱暗绿光泽(如同深潭沉淀的古苔)的镶钉鳞甲!
正是这支伏兵的核心——“荧光盾”
本人!
他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用自己宽阔如门板的脊背,死死挡在了心氏与那夺命箭矢之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带着倒钩的锋利三棱箭镞,狠狠扎进了荧光盾左肩胛骨下方那流转着暗绿光泽的鳞甲缝隙!
箭头撕裂皮肉,深深楔入骨缝!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这个壮硕如熊罴的男人一个趔趄,魁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荧光盾喉咙深处迸出来,充满了野兽般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剧痛。
鲜血瞬间染红了暗绿色的甲片,顺着鳞甲的缝隙汩汩流淌。
他没有倒下!
反而借着这股冲击,猛地转身,用完好右臂狠狠一推,将身后惊愕僵立的心氏推向旁边几名同样惊骇的亲卫士兵怀中!
他的动作狂暴而决绝,双眼因剧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