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疼痛,似乎真的可以缓解内心的煎熬。
裴惊梧的理智总算慢慢回笼。
按说主考官该是如今被皇上封了左都督的林石诣,怎么临时换成冯典了?
他强压着疼和心里的郁气,跟着其他举子一起起身,躬身行了礼:“学生参见冯大人。”
前方传来一道沉稳的嗓音:“免礼,坐。”
主位上的冯典,瞧出了裴惊梧不对劲。
这北苑来的弟子,学问是出了名的扎实,策论文章写得老道犀利,不像个年轻人。
可今日不过是面考,怎么这般失魂落魄?
冯典微微皱了眉,盯着裴惊梧额角渗出来的细汗,眼里掠过一丝不悦。
他居高临下开口问道:“堂下何人?”
裴惊梧身子又晃了晃,硬撑着逼自己站了起来,声音哑得厉害:“学生,裴惊梧。”
他强忍着恶心,对着主位上的男人,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见过冯大人。”
这一次,他的声音,平稳了许多。
冯典眼里的不悦淡了几分,他端起茶杯轻轻撇去浮沫,淡淡问道。
“既是来应试的,想必你对为官之道也有自己的想法。
本官问你,为官者,民心与君威,哪个更重?”
这问题刁钻得很——重民心,便是轻君上;重君威,又怕失了天下百姓。
不管偏哪头,都容易掉进话里的陷阱。
裴惊梧垂下眼帘,袖中的手,依旧紧握成拳。
但他开口时,声音却清朗如玉。
“回大人,学生以为,民心如水,君威如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君威,立于民心之上。
失了民心,君威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看似巍峨,实则一推即倒。”
“故而,二者并非孰轻孰重,而是相辅相成,互为根基。”
“得民心者,君威自固,天下方能长治久安。”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满是独到的见解。
冯典眼里终于露出几分真真切切的欣赏。
他原本以为,这裴惊梧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仗着有点才气就目中无人。
没成想竟有这般见识,这份从容淡定更是难得。
再者,裴惊梧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裴文坚。
虽说裴尚书跟林石诣不对付,但他冯家跟裴家没什么仇怨。
要是能拉拢一把,倒也不是坏事。
冯典放下茶杯,拿起朱笔在裴惊梧的名册上画了个圈——上上等。
另一边的考场,气氛却完全不同。
林石诣斜倚在太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堂下举子作答。
堂下站着的,正是冯典的嫡子冯安。
为了避嫌,他和裴惊梧的考场特意调了换。
冯安也算饱读诗书,答得中规中矩,没什么错处,可也没半分出彩的地方,只能说一句“还行”
。
林石诣听得都快犯困了,可一想到冯安的身份,再想到宫里的冯太妃
他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在冯安的名册上也画了个圈——同样是上上等。
日光正好,街上人声鼎沸。
安谈砚步履沉稳,穿一身墨色劲装走在人堆里,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剑。
他身旁的江相如宿醉还没醒透,这会儿倒也精神了些,正左看右看,满眼都是京城的繁华。
温弈墨戴着面具,跟霜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长街两侧,茶楼酒肆林立,仕女往来,衣香鬓影。
走到一家叫“锦绣阁”
的成衣铺外,几个穿得华贵的姑娘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脸上满是兴奋。
“你们听说没?今儿贡院面试,出了个顶厉害的才子!”
“是不是北苑来的裴惊梧啊?”
“就是他!
听说他当场说的那些话,连主考官冯大人都夸个不停,直接给了上上等!”
“不光有才学,我上次在书会上远远见过一次,那模样……当真是有潘安之貌,清冷出尘,比画里的人还好看。”
“要是他真能一举夺魁中了状元,那可是京城第一得意郎君了,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羡慕呢!”
姑娘们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温弈墨耳朵里。
她的脚步顿了顿——裴惊梧现在名气起来了,正是最惹人注目,也最容易被人当作棋子的时候。
与其让他成了众矢之的,不如让他变成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一个让京中所有贵女,都趋之若鹜的香饽饽。
尤其是要让皇宫里那位也听见这动静。
温弈墨侧过头,对身旁的霜月低声吩咐。
“不必跟着我了。”
“你立刻回府,找到付玉。”
“让她去寻遍京城最好的说书先生。”
霜月微微一怔。
“让他们去各大茶楼酒肆,散布消息。”
“就说,今科的裴惊梧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