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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芝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没有转头,只是将目光从她侧脸移开,也投向那片幽暗的冰面,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飞一只刚刚停落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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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遐思的声音很轻,很慢,像在小心翼翼地剥开一层层包裹着伤口的纱布,带着一种久未触碰的、生涩的疼痛感。
“他以前……住在海市的老弄堂里。
房子很旧,很小,夏天闷热得像蒸笼……但弄堂口,有一棵好大的栀子花树……”
她的声音飘忽起来,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花开的时候……那个香啊……霸道得很,整条弄堂都是甜的,甜得腻……闻久了,头都晕……”
她顿了顿,似乎在捕捉那些模糊的画面。
“他……手很粗糙,全是老茧……给我梳头的时候,老是扯得我龇牙咧嘴……”
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一个苦涩的笑,“可他又舍不得用力……笨手笨脚的……扎出来的辫子总是歪的……”
云芝宇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冰面上一个被风吹动的小漩涡上。
“他……最喜欢给我奶糖。
大白兔的。”
时遐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柔软,“每次我去,他都像变戏法似的,从那个旧旧的木头柜子里摸出来……糖纸都捂得有点软了……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沉默了几秒,寒风卷过枯芦苇,出更大的呜咽。
“后来……我大了……回海市少了……再后来……考大学,来了福市……更远了……”
她的声音变得艰涩,“电话……也打得很少……总觉得……他还在那里……在弄堂口坐着……闻着栀子花……等着我……”
冰面上倒映的光晕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又慢慢平复。
“我接到电话……赶回去……”
她的声音陡然哽住,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了喉咙。
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围巾下,传来压抑的、急促的抽气声。
过了好一会儿,那颤抖才稍稍平复,她的声音重新响起,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碎的沙哑:
“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可……他看见我……眼睛亮了一下……很努力地……想抬手……想说话……”
她的肩膀开始更剧烈地耸动,“他……他最后……只断断续续……叫了我的小名……‘小思……回……回来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猛地低下头,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厚厚的围巾里。
压抑的、沉闷的呜咽声从围巾的纤维缝隙里闷闷地透出来,像受伤的小兽在巢穴里悲鸣。
身体蜷缩起来,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