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身边,掌心的温度透过军装传过来,指着地图说:“今天召集大家来,是要成立黔东特区工农兵苏维埃政府,咱们神兵兄弟也要编入正规红军,成立黔东纵队!”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的“沙子坡”三个字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编入红军?”宁国学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右肩的枪伤还没好利索,动作一大便疼得龇牙咧嘴,额头瞬间冒出冷汗:“那咱们神坛的规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曾经挂着神坛的令牌,如今却空空如也。
“神坛的好规矩要留,坏规矩得改。”贺龙指着墙上的标语,那是用红漆写的“打土豪分田地”,字迹遒劲有力,“‘禁烟禁酒禁盗’要留,‘画符念咒’得改;‘为民除害’要留,‘刀枪不入’的迷信得改。咱们要搞土地革命,靠的是枪杆子和民心,不是神符!”他拿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茶,茶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他用袖子一擦,继续说道:“你们想想,去年攻德江城,是不是因为信了‘刀枪不入’,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弟兄?”
张羽让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说:“贺军长说得在理。上次新洲伏击,要不是红军教的‘口袋阵’,咱们就算喝十斤神水也拿不下那个炮楼。”他腰间的神坛令牌早就换成了红军的手枪,说话时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军装的褶皱里还沾着泥土,那是刚从训练场赶来的痕迹。
贺龙拍了拍桌子,桌面的尘土被震得飞扬起来,目光扫过众人:“经特委研究决定,成立黔东纵队,下设三个支队。李天保同志熟悉印江、沿河地形,任第一支队支队长;张羽让同志作战勇猛,任第二支队支队长;宁国学同志负责后方动员,任第三支队支队长!”
“我能行吗?”李天保突然插话,手心冒出细汗,把军装的袖口都浸湿了。他想起去年二打印江城时的惨败,想起那些倒在枪下的弟子,他们的脸在他眼前一一闪过,心里既激动又忐忑。贺龙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他手心发痒,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李天保能带着神兵在天池坪竖起‘天下太平’旗,能在白石溪为民除害,就一定能带好队伍!红军会派指导员帮你,咱们边学边干!”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金光,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金雕盘旋在院子上空,翅膀展开时遮得日影都变了形状,羽毛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李石柱惊呼起来:“是神鹰!师父您看,神鹰来护佑咱们了!”李天保正要呵斥他迷信,却见贺龙笑着说:“这是黔东的山鹰,以后就是咱们纵队的守护神,护着咱们打土豪、分田地!”他的话既维护了神兵的信仰,又巧妙地引向革命目标,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
下午的选举大会在院子里举行,闻讯赶来的百姓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连墙头和树上都爬满了人。孩子们举着自制的小红旗,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老人拄着拐杖,坐在门槛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期盼。当苏维埃政府主席田汉宣布“黔东纵队正式成立”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震得院门口的老槐树叶子都在簌簌作响。
贺龙亲自为李天保佩戴支队臂章,红布缝制的臂章上绣着“黔东纵队第一支队”九个字,针脚细密,显然是妇女会连夜赶制的,边缘还留着淡淡的香水味——那是用山野里的栀子花泡的水染的。臂章别在左胳膊上,沉甸甸的像块烙铁,烫得他心里发热。
“支队长,这是特委给你的委任状。”红军指导员王瑞递过来一张牛皮纸,上面盖着黔东特区革命委员会的红印,印章的朱砂还透着新鲜的光泽。李天保双手接过,指尖触到纸面时微微颤抖——他这辈子没认过多少字,是去年在神坛当“佛主”时,逼着账房先生教的,如今却认得纸上“李天保”三个字,认得那个鲜红的印章比任何神坛令牌都更有分量。
散会后,百姓们涌上来送吃的,红薯、玉米、炒黄豆堆满了桌案,还有人提着一篮刚摘的野桃子,绒毛上还沾着露水。一个瞎眼老婆婆摸索着找到李天保,她的眼睛在十年前的瘟疫中瞎了,却能准确地摸到他的胳膊,把一串用红绳穿的虎牙挂在他脖子上:“天保娃,这是当年你爹打老虎时留下的,带着能挡子弹。”虎牙被摩挲得光滑温润,李天保眼眶一热,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神坛救不了穷人,得靠自己抱团”,如今总算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傍晚时分,李天保带着新任命的支队干部在河边议事。夕阳把乌江染成了金红色,河水滔滔东流,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李禄渊被任命为副支队长,负责训练新兵,他正拿着树枝在沙地上画着训练场地的草图;曾在神坛掌管法器的文贵弟任宣传员,她带来的“七仙女”支队如今成了妇女救国会的骨干,正低头记录着王瑞指导员的讲话,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朵野菊花,是白天百姓送的。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火星子不时溅起,落在草丛里。王瑞指导员拿出地图,在地上铺开,地图边角卷着毛边,上面用红铅笔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第一支队的任务是保卫印江到沿河的交通线,重点防控沙子坡、白石溪这几个要道。”他指着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