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月办事很是细心周到,给她们安排的住处就在学堂不远处,来往学堂十分方便。
西式的小楼里面还住了几个住户,房东太太早早就等在门口欢迎她们。毕竟现在云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程舒月是程家的二小姐,以她的名义定下的房子,自然不敢有人怠慢。
房间采光很好,日暮西垂,透过南边的窗子能看见楼下络绎不绝的行人,以及远处天际干净绚烂的彩霞。
“佟小姐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就住在楼下。”房东太太年过五十,有些发福的身材裹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倒是像极了富贵人家的精明太太,但她对佟令宜当真是很客气。
不大的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程小姐的朋友惹恼了。
令宜礼貌回答道:“多谢。”
“佟小姐需要我帮你一起收拾吗?”房东太太的确热情似火。
但令宜却拒绝道:“不必了,我的东西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那我就不打扰佟小姐了,佟小姐有事记得叫我。”
“好,太太慢走。”
令宜没说谎,她除了一个箱子还真没别的东西要收拾。当初她就提了一个箱子走,如今也只拿了一个箱子回来。
她就是这样,来去无痕,也不会留下过多的东西,不给自己也不给别人牵绊。
她巡视了一圈屋内,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程舒月都已经给她布置妥帖。就算是真的要收拾,好像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去做。
锦儿跟在程舒月身边三年,自然也见识过这位程小姐为人处世的风格,对此一点也不表示惊讶。
“程先生知道小姐你要回来,提前一个周就开始着人布置这间房子了。小姐你还喜欢吗?”锦儿在崇实学堂读书便也跟着学堂里那些学生喊她程先生,不再一口一个程小姐。
“她办事一向细致。”
“是啊,程小姐样样都好。”她继续笑道:“小姐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去给小姐你置办。”
时隔三年,锦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待她好。但她似乎还是不太懂,她现在也读书习字,也懂了许多大道理。她们可以不再是主仆,可以是姐妹。
令宜摇摇头,“锦儿,以后别再喊我小姐了。”
此话一出,把原本沉浸在喜悦里的锦儿吓了一跳。她承认跟在程舒月身边三年,她对这个女子怀揣着仰慕钦佩,这世上大概没人不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但......她依旧还是很喜欢自己家的小姐,在她心里佟令宜排第一,程舒月排第二。可她突然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对她说的话有些不喜。
“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这几年待在程先生身边久了,你不想要我了吗?”
佟令宜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番伤感搞得无所适从,觉得心疼的同时又有些发笑,“锦儿,你为什么这样想?”
“那为什么你不让我再叫你‘小姐’,你肯定是想把我就丢给程先生一个人好清静自在。”再说下去,她怕是要哭出来。
她倒是可以哭,令宜可是哭笑不得了。她抬手弹了锦儿脑门一下,嗔怪道:“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读了三年书,还是傻乎乎的。”
锦儿捂着脑门委屈巴巴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我的意思是,往后我们不必主仆相称。我原本也没有把你当做丫鬟,既然舒月姐让你入了学堂,学了知识,你也叫她一声程先生。我呢,曾经也叫她一声程先生。如此算来,我们也算得上是姐妹了。虽然......”她故作玄虚地顿了顿,复又说道:“我们本就是姐妹。我姓佟, 你也就该姓佟。难不成程先生送你入学的时候,只介绍你叫锦儿吗?”
这一点,程舒月的确有先见之明。入学的花名册上,单单写上一个名还真是奇怪。况且在学堂里上课点名,考试答卷,总不能写上一个没有姓的名字上去。
锦儿本就是王府养的家生子,从出生没多大就被养在令宜身边。这么多年来一直锦儿,锦儿地叫,却很少有连名带姓的称呼。
在她意识里,就连自家的小格格打小也都是令宜、令宜地被叫着。哪有人每日闲来无事,连名带姓地唤她佟佳·令宜的?
也就是前朝覆灭,王府付之一炬,小格格才改了姓氏,唤作佟令宜。因此,她也从未在意过自己该姓什么,直到去学堂读书。
程舒月大笔一挥,在花名册上落下了“佟锦儿”三个字,潇潇洒洒,刚毅果决。
她说:“你本就姓佟,叫佟锦儿。”
“我们本就是姐妹。我姓佟, 你也就该姓佟......”
她们一个风风火火、潇洒果断,一个温温柔柔,润物无声。锦儿想,自己何其幸运,这一辈子能遇见她们两个,帮自己选择不同的人生。
想着想着眼眶逐渐湿润,上一次哭,还是三年前送佟令宜走之后。从小到大,她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