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未曾料到,自己的这一句话让佟令宜盛在眼中的泪忽然流了下来。晶莹似琥珀,破碎如琉璃,她这样仰着头流泪宛如艺术家追捧的极致艺术,就连周槐序都一时间愣了神。
她的确脆弱,不堪风雨。周槐序这样想,这样娇气的小姐连一丝委屈都受不得,让人心痛之余亦觉得可惜。
“哭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弯下腰伸手去为她拭泪,泪滴温热而脸颊微冷,犹如一块无暇冷玉上挂了温热泉水。那一瞬间,周槐序只觉得美色误人心智,诚不欺人。
他自认为不会为什么人心动,却在此刻觉得心脏空虚之处被填满。是表象罢了,是美色而已,色令智昏,俗人难免。
令宜不愿意被他瞥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怕他愈发觉得自己无用,复又低下了头,闷声说道:“先生看错了吧,我只是风沙迷了眼睛。”
周槐序心下觉得好笑,明明委屈极了还嘴硬不肯承认。
她抹去方才眼角流下的泪,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晾晒着书册。
书册上的字被水浸泡太久已经模糊不清,即使是摊开来晾晒也晕成了一团不可窥见初时模样。
可令宜似乎不愿服输,依旧固执地一页一页翻开,只是她低着头,周槐序看不清书页上模糊字迹的究竟是泼上去的水,还是......她的泪。
“还有什么可晒的,学堂里新书多得是。”
言下之意,周槐序是在劝她直接换本新书。只是令宜并不想接受他的建议,依旧执拗地翻着书页。
“佟令宜!”周槐序有些生气,自己好心却不被她领情。
“被人欺负了你只会忍气吞声吗?”
“你怎知是旁人欺负了我,而不是我自己弄湿了书册?”
这一句话问的周槐序哑口无言,是啊,他怎么就断定是旁人欺负了她?
他当真是......自作多情。
“随你的便。”
旧时的小姐就是扭捏麻烦,好心当做驴肝肺,周槐序开始懊恼自己为何要多管这闲事。
他没有犹豫掉头就走,只是才堪堪走出几步又想起自己最初来找她的目的。于是掉头走回去没好气的将饭盒放在了她面前。
“别忘了吃饭,省得妈回去唠叨我。”
令宜手上动作不停,也没搭话。
周槐序绕过她身侧时,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见她瑟缩着肩膀似乎是要哭的模样。可能又碍于他还未走远,只能默然抬手擦着泪。
不知为何,他对佟令宜总是有一种近乎恶劣的情绪,这种情绪的来源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难以控制。
“别遇见事情就知道哭。”
只这一句话,让身后的人陡然停下了动作。他看着又觉得懊恼,是不是自己说话又重了些。
明明最开始自己的确是想要关心她的,只是她不太领情罢了。
事实上,佟令宜听他说完这句话后的确觉得伤心。她不曾敢回头看周槐序此时的表情,亦不敢和他呛声反驳。她默认,周槐序是对的,可她的确心里觉得委屈至极。
待到他走远了,她才敢回头望去一眼。
他那般的气质卓然,引人注目,浑身上下的自信和傲气叫人挪不开眼。在这满园的枯枝败叶中,显得更为夺目。
他一步一步地走远,徒留下自己在冬日这样破败的园子中享受萧瑟。这时,令宜又一次意识到,她和周槐序就犹如他此刻义无反顾地走出这方园子,外面是繁华非凡,而其内则是衰败萧条。
他们之间自始至终就犹如楚河汉界,是泾渭分明的。
......
午后是周槐序的外文课,他走进课堂并没有多看令宜一眼。好似午时他并没有在后院里看见她,也没有惹得她哭。
他如今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她的外文先生。
三尺讲台上他身姿卓绝,又是吸引了多半女同学的目光。今日没有板书,没有新鲜诗文。
周槐序缓缓翻开手中的书册,抬眼间眉目如山,只是神色严厉。
“今天不讲新课,今天抽查诗文。背不上来的......要罚。”
课堂里学生纷纷诧异,周先生教授诗文的时候可没说要背下来呀。一时间,原本蠢蠢欲动的人静了声响。
讲台上一直有把戒尺,大多时候是国文先生用的,周槐序从未拿起过它。今日他却掂了掂那戒尺的分量,这可将学生们吓得不轻。
周先生表面风流清贵,鲜少体罚学生。可短短不到一月,学生们最怕的也是他。不怒自威,自成一派风流。
“吴慧芸,你先来。”他大手一挥,直指令宜身后的吴慧芸。
吴慧芸从周槐序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既窃喜又担忧。
窃喜着周先生还能记住她的姓名,担忧的是她的大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