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便有婢子端了一大盆凉水放在架子上,退出房门,随后檐下一溜儿伺候的丫鬟都被遣退下去。
锦秋从白貂毛暖兜里伸出纤长的指,探入银盆中试了试水温,凉意沁入指腹,十指连心,直冷到心里去。
“虽说这水温较那洗砚池里的还是差些,不过也足够了,”锦秋缓缓朝鸣夏走过去,一手伸过去抓着她后颈镶灰鼠毛的衣领子,将她的脑袋往银盆里按。
一阵凉意霎时浸透鸣夏的脸,直没到她耳边,鸣夏浑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剧烈摇晃着脑袋,双手撑着架子挣扎。
锦秋双手并用按着她,脑袋凑她耳边去,压声道:“那一日我被你推入池中,也是这样挣扎的,妹妹,若你还不想被国公府扫地出门,我劝你老老实实!”说罢锦秋拉着她的领子将她从水里扯出来。
水呈一条弧洒出去,鸣夏的脸上水淋淋,那冰水直顺着下颌往下,细颈被冻得起了一层细栗,水珠子继续往衣领子里钻,打湿了一圈儿灰鼠毛。
“你这个,你这个心肠歹毒的……”鸣夏微微睁开了眼,大喘着气喊。
“淌”的一声,锦秋掐着她的后脖颈儿又将她按了回去,凉水再一次扑了她满脸。
锦秋淡淡问道:“这滋味儿如何?”
鸣夏这回不敢再挣扎,可这一下按得太久,到后头她呼吸不畅,到底忍不住摇头摆尾,双手撑着架子要将脑袋抬起来。
锦秋也按得手酸了,于是再次将她拉起来。
鸣夏双眼大睁,大张着口猛吸一气,涌出的泪水混着水渍一滴滴往下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推你,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看在我自作自受,也落了水的份上,饶过我罢,求你饶过我罢!”因为被锦秋扯着领子,脑袋往上仰,只能转动眼珠子望着锦秋求饶。
锦秋冷哼一声,双手一用劲儿将她再次按入银盆,重重按下去……
鸣夏的身子抖如筛糠,锦秋几乎要按不住,于是用手臂抵着她的背,再次凑到她耳旁,嘲讽道:“你唤我什么?姐姐?你既知我是你姐姐,如何竟能心黑到这地步,竟要杀我!更胆大包天地要在皇宫里杀我,鸣夏,你是打量我不敢对付你是罢?”说罢将她狠狠一按,随后猛地提起来。
鸣夏连哭也哭不出声来了,她痴愣愣地望着锦秋,张大口吸气,因着妆容花了,面上的水渍染成了淡红、浅黑,缓缓流下。
锦秋松了手,鸣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锦秋面前。她这时才回过神来似的,眼泪簌簌而落,朝锦秋连连叩头,哭喊道:“姐姐,我错了,我今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看在爹爹的份上放过我罢!”
幸而屋外的婢子都被遣退了,不然这一声声的呜咽让人听了去,恐要生疑。
“鸣夏,”锦秋蹲下,捏着鸣夏的尖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深深望着她,不紧不慢道:“我之所以没将你推我的事儿公之于众便是看在爹爹的份上,可爹爹的面子不是回回都有用,若是还有下一回,我绝对饶不了你!”说罢将她的下颌一甩,站起身,俯视着她道:“快去理理妆发换了衣裳罢,不然让下人们瞧见了,不知要怎么说呢!”而后她便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掏出帕子来将自己手上沾的水轻轻拭去。
鸣夏连连应是,按着她的吩咐去山水屏风后头换衣裳去了。
锦秋眼下还不能走,她怕鸣夏一时脑子不清醒唤了丫鬟来伺候,到时难免惹人生疑。
至于向秦氏告发鸣夏不能生育之事,她方才见过朱府几房长辈和香芙后便改了主意,既然鸣夏喜欢在国公府里受罪那便由她,横竖朱奥晓得她不能生育,休了她是迟早的事儿。
而鸣夏呢,方才是真被吓丢了魂魄,现下腿还发软站不住。
原先锦秋与她吵吵闹闹也就是嘴上功夫,动手这还是头一回,且瞧她方才那样子,真将她弄死也不是不能够。
她又想起小时候的事儿,那时锦秋才十三岁,气性就大得很了,得知祖母逼死了她娘亲,那时竟从厨下拿了刀去说要报仇,把府里闹得鸡飞狗跳。原以为她在汀兰院住了这么些年,平日里不主动去招惹,她也不言语,性子想来是磨平了,没成想她竟敢按着自己的脑袋想将自己溺死,这人发起狠来几与疯子无异了!
鸣夏现下对锦秋是又恨又怕,暂时她还真不大敢去招惹了。她换了件海棠花缠枝莲纹立领袄子走出来,又用帕子轻拭了拭脸上的水渍,也不敢看锦秋,战战兢兢地坐在镜台前理起了妆发。
锦秋便在一旁看着她,一声儿不言语。从菱花镜中能看见锦秋的神色,鸣夏连执钗的手都发起了抖,那卿云拥福簪插入发髻时总是歪,鸣夏心里又恐又躁,索性拔、出来轻放在镜台前。
锦秋见此情形知她是真吓坏了,于是缓缓站起身道:“望你记住今日的教训,今后再敢生事,便是父亲也挡不住我,我必不会叫你好过!”
鸣夏听得眼泛泪光,身子一软险些又跪下去。
忽而外头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