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隐看着庆皇那张写满了“你在逗我”的脸,躬着的身子没有半分动摇。
“陛下。”
他的嗓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臣说的,句句属实。”
“相爷的病,已入膏肓,非药石可救。”
【你爱信不信。】
【反正剧本是我写的,演员是我导的,现在连病历都是我开的。】
【你又不懂医术,而且症状都符合,有什么资格质疑病历的合理性?】
范隐抬起头,直视着庆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坦诚与凝重。
“陛下若觉得臣医术不精,学艺不到家,大可以传唤宫中太医。”
“让他们来为相爷会诊便是。”
“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相爷如今神智已然不清,身体更是虚不受补,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就是告诉你,人我给你放这儿了,你要是自已把人给折腾死了,可别赖我。】
庆皇的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更明显了。
他正要开口,用最刻薄的言语,撕碎眼前这场拙劣不堪的闹剧。
可就在此时。
跪在地上的林偌辅,那一直低垂着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似乎是想抬起来,又似乎只是力竭后的无意识抽动。
啪嗒。
一声轻响。
那顶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乌纱帽,之前任凭林偌辅如何叩拜大礼都稳如泰山,此刻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推,从他的头顶滑落。
帽子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滚了两圈,停了下来。
御书房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但没有人的注意力,在那顶掉落的官帽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林偌辅的头顶。
那里,本该是一头保养得宜、乌黑亮泽的头发。
那是属于一个正值盛年,权倾朝野的宰相的头发。
可现在。
那是什么?
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黑白交错的枯草。
白色,占据了绝大多数。
不是那种精神矍铄的银丝,而是一种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灰败的,惨淡的白。
剩下的少数黑发,也像是被抽干了养分,夹杂在其中,显得凌乱而脆弱。
整个人,就这么跪在那里,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二十年的阳寿。
站在一旁的猴公公,身体猛地一颤。
他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
那不是伪装。
那不是也不是假发。
每一根白发,都真真切切地从头皮里长出来,带着一种属于衰老和枯败的真实质感。
【我的老天爷……】
【真的……是真的……】
【一夜白头!书上说的竟然是真的!】
【林相他……他不是在演戏!他是真的要死了!】
【完了,完了完了……陛下之前的那些安排,那些针对林相的后手,如今不都成了催命符?】
【我……我也参与了,我去找的贺宗伟……陛下若是心中有愧,迁怒下来……我这条老命……】
猴公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龙椅的方向,想从主子的脸上找到一丝指示,却只看到了一张同样僵硬的,前所未见的错愕面孔。
范贤站在范隐身后,脸上的震惊恰到好处。
但他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锣鼓喧天。
【我靠!我靠!我靠!】
【影帝!这才是真正的影帝!】
【前面又是把脉又是问答,铺垫了那么久,都比不上这帽子掉下来的一瞬间!】
【这视觉冲击力,绝了!】
【我哥这导演水平也太牛逼了,连什么时候掉帽子这种细节都算到了?】
【还是这也是剧本的一部分?】
【这一下,直接把所有人的质疑都给干沉默了。】
【不行,我得绷住,我得表现出担忧和悲痛。】
【对,就是这样,眉毛拧紧,嘴巴微张,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可千万不能笑场,不然我哥得把我腿打断。】
而御书房的权力中心,那个始终掌控着一切,视众生为棋子的男人,此刻,也终于维持不住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庆皇脸上的嘲弄与冰冷,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寸寸龟裂,荡然无存。
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双手撑在御榻上,死死地盯着林偌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