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皇话音落下,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两人的笑意里,全是技巧,没有一丝感情。
结党营私。
之前郭宝昆他爹就是因为这个罪名入狱。
长公主也是因为这个,被赶出了京城。
结党。
人人都在做,但没有人敢明说。
结党哪怕不为营私,也是足以灭门的罪过。
除了极个别人,结党营私的罪名几乎可以安在所有人身上。
而且处罚上不封顶,从砍头,到诛灭九族,都行。
是为数不多,皇帝能用来拿捏臣子的罪名。
可此时此刻,在这御书房的方寸之地,他们君臣二人,却将它当成了一场无关痛痒的闲谈。
庆皇站起了身,踱步离开了那张散落着木屑与金属碎片的矮桌。
他来到对面的御塌前,那里同样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份奏折。
庆皇背对着范隐,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声音平淡地响起。
“你一开始说,自已这两天的做法有些激进。”
“其实,不只是你这么觉得。”
“已经有很多人也这么觉得,而且已经上了折子,参你。”
范隐也转过身,面向庆皇的背影,神色不见丝毫慌乱。
“那陛下,臣要不要写一份自辩的折子?”
“自辩?”
庆皇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御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范隐,是会写自辩折子的人吗?”
“朕猜,你心里想的,恐怕不是如何自辩。”
“而是如何让那些参你的人,自已把折子撤回去,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范隐躬身,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
“陛下慧眼如珠。”
庆皇放下手中的奏折,转身,又缓步走回那张制作箭矢的矮桌。
他一边走,一边随后往后指了指,示意着御塌上的那几份奏折。
“那边的,你拿走吧。”
范隐的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陛下,这些……莫非就是弹劾臣的奏折?”
他故意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受宠若惊的试探。
“您这是……同意臣私下报复了?”
庆皇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霍然回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觉得,朕会同意臣子之间私下报复?”
“甚至,还会帮你?”
范隐立刻低下头,深深一揖,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帝心如渊,臣不知。”
庆皇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要将他看穿。
他觉得范隐在用一种极为高明的方式,内涵他这位九五之尊。
但他不说。
庆皇只是淡淡地开口。
“你以为弹劾你的,就只有这几份?”
“这几份,是朕特意挑出来的。”
“上这几份奏折的人,别有用心。”
“朕的意思是,让你带回去,交给监察院,好好查一查。”
范隐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刚刚才领会到这层深意。
“哦~”
“臣,领旨。”
他走上前,将那几份沉甸甸的奏折拿起,抱在怀中。
“那,臣告退?”
庆皇已经重新走回了矮桌后,背对着他,在一张张陈列的硬弓前,轻轻挥了挥手。
看庆皇不再理会,范隐这才抱着那几份奏折,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脚步声渐行渐远。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嘎吱……嘎吱……”
一阵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从书房一侧的小门后传来,由远及近。
陈平平摇着轮椅,缓缓出现。
他停在御书房中央,看着庆皇的背影,开口说道:
“陛下,您看,这孩子就是冲动了点,激进了点,没什么坏心思。”
“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庆国,可不是为了打压二殿下。”
庆皇的手指在一张张硬弓的弓身上缓缓掠过,感受着不同木材与兽筋带来的细微触感差别,没有说话。
陈平平继续说道:
“这孩子,更是连结党这种事都懒得去做,一门心思就指望着咱们这些老家伙护着他呢。”
“要说单纯,真是单纯过了头。”
庆皇依旧沉默,仿佛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那些冰冷的武器之中。
陈平平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感慨。
“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