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拂过曾为棕榈的树叶。太阳目前行经的区域已几无星体;透过这衰老世界的干燥空气,只看见寥寥数颗星,稳稳地发着光。粹文德悲凉地想,他下次仰望这片天空时,将是更久远的未来,连太阳都行将就木,不知这些星体是否还在?
他的通信腕带叮咚一声,时候到了。他转身,背对海洋,决绝地走向自己的命运。走不到十几步,时间场就围住了他,把他与思绪冻结于一瞬;当海洋萎缩、消失,银河帝国逝去,浩繁星团崩毁、回归虚无,时间场内却丝毫未变。
对粹文德而言,时间完全没有流逝。对他而言,前一步仍踏在湿润的沙滩上,后一步脚下已是枯硬的岩地,因炎热与干旱而碎裂。棕榈全都消失了,海洋微弱的絮语不再。只须看一眼就会发现,在这个干涸的垂死世界,连海洋的记忆都已不复在。直至遥远的天际线为止,皆是红色的砂岩,荒漠一路向外延伸,视线所及没有任何生物。头上的太阳变得非常怪异,橙色圆盘怒视大地,天空却一片漆黑,肉眼便能看见许多星体。
然而,这个古老世界似乎还有生命。往北望去——若那仍是北方——几百码外,某个金属结构正暗暗闪着光。粹文德朝那儿走去,他感到脚步轻盈得诡异,仿佛重力变小了。
不久,粹文德便发现那是一栋低矮的金属建筑,仿佛是置放于此,而非于此建造的。建筑看来微微倾斜,并没有完全与地面平行。他怀疑自己是否如此幸运,没走几步就发现了文明。再往前一些,他就发现,这栋建筑置放于此绝非偶然,就和他自己一样,完全迥异于这个世界。可能有人前来迎接的希望已然幻灭。
门上的金属铭牌内容与他推测的相差无几。仍光洁如新,仿佛刚铭刻完成(以某个程度而言,确实是如此),文字内容所含的信息同时带来希望与苦涩。
致粹文德,此为来自议会的问候。
随你之后,本会以时间场将此建筑送至未来,应可无限期满足你一切所需。
本会无以得知你所在的时间是否仍有文明。人类可能已经绝种,因为K*K染色体将成为显性,可能已突变至看不出人类痕迹的模样。这待由你去探索了。
你正身处地球的暮年,本会期盼你并非孤身一人。然而,若你是这个曾经可亲的世界仅存的生命,记得,这是你的选择。永别了。
粹文德将信息读了两次,认出结语只可能是友人诗人兴提琅所写,不禁感到心痛。寂寞与孤绝的感受涌现,淹没他的灵魂。他坐在岩崖上,将脸埋进掌心。
久久之后,他起身进入建筑内。逝去已久的议会竟以如此高贵情操待他,令他万分感激;据他所知,他们原本的时代尚无能力将整栋建筑以时间场传送至未来。灵光闪现,他再看了铭牌一眼,发现上头刻着日期:那是他与同侪在正义殿堂会面的五千年之后。对一个与死囚无异的流徒,审判者花了五十个世纪兑现他们的诺言。无论议会有何过失,其正直风范已完全超出更早以前的人类文明理解范围。
粹文德数日之后才再次踏足屋外。屋内陈设顾及所有细节:连他钟爱的思想记录也备齐了,让他能继续钻研现实的本质、建构哲学理论,直到宇宙终结。不过,若他是地球上最后一个有思想的生物,哲学这个职业亦独木难支。现在倒也安全了,粹文德带着嘲讽地想,他对于人类存在意义的推想不太可能再与社会观点相冲突了。
粹文德彻底探索完建筑物内部后,才把注意力再次转向外在世界。若文明仍存在,最优先的问题便是与之联系。议会为他备了功能强大的接收器,他花了好几小时在频谱上上下下,希望能找到通信站。接收器传来遥远的静电声响,一度爆出类似语言的声音,可听来绝非人类。粹文德的寻觅没有其他成果。世世代代以来,以太一直是人类忠实的仆役,现在终于归于寂静。
小型自动飞行器是粹文德仅剩的希望。他眼前仍有近乎永恒的时间,且地球又不大,顶多花个数年时间,他就能将地球完全探勘一遍。
于是,几个月过去了;流徒以严谨的方法探索地球,反复折返他位于赤色沙漠上的家。行经每一处都是同样画面,满是荒芜与废墟。他甚至无法猜测海洋是何时消失的,只看见海洋死去时遗留的盐,无论平原或山地,皆覆盖了一层暗淡灰色的盐壳。粹文德为自己非生于地球、未曾目睹地球早年的繁华与荣光感到庆幸。他对地球如此不熟悉,仍因眼前的孤绝感到消沉;若曾居住于此,他必定哀伤不已。
粹文德搭着飞船穿梭,从南至北,行经上千平方英里的荒漠。其中,他只发现过一个文明曾存于地球的线索。在接近赤道的深谷中,他发现以白色岩石建造的小型城市遗迹,状甚奇特,还有外形古怪的建筑。虽然半掩于流沙中,仍看得出建筑完好无缺。粹文德顿时感到无比欢欣,人类终究曾在其生命源头的世界、在首个家园留下某些痕迹。
欢欣情绪相当短暂,因为该建筑比他设想的更为诡异。无出入口,对外唯一的开口是接近地面的横向狭缝,且建筑物并无任何窗户。粹文德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