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何事,他的表情安详,即使他几乎没有资格如此。一个世纪过去了,如同他所计划的。尽管动用他全数的邪恶天才,以及他带着一起入眠的所有秘密,主宰恐怕也不可能征服在世界屋脊那场大战结束后开花结果的文明。但我们无从得知了。除非,时间有许多分支、所有可能宇宙彼此并列交融的理论为真,那么在某个平行宇宙,或许主宰能够得以胜利。然而,在我们所知的宇宙,他继续沉睡,直到新世纪也被抛在背后——远远地抛在背后。
(以某种尺度而言)过了一会儿,地球的地壳对承担喜马拉雅山脉的重量感到厌倦。于是,山脉缓缓倾落,南方的印度平原升起。目前,全球地势最高的地方是锡兰高原,珠穆朗玛峰上方的海洋深达五英里半。不过,主宰仍不受侵扰,无梦安眠。
淤泥有耐心地从耸立的海上高地缓缓向下冲刷,如被毯般,沉积于喜马拉雅山脉的遗骸之上,有朝一日又将化为石灰岩,每世纪增厚一至二英寸。若有人隔一阵子回来探望,会发现海床不再是五英里、四英里或三英里深。接着,地面再次倾斜,宏伟的石灰岩山脉矗立于原为西藏洋之处。不过,主宰一无所知,继续安睡,而同样的事又发生了一次、两次,又一次。
这时,雨水与河水冲蚀石灰岩,将碎片带至新形成的奇特海洋。地表表面逐渐下移,距离深藏其中的墓室越来越近。厚达数英里的岩层经风吹雨打,逐渐剥离,庇护主宰的球形密室终于重见天日——不过,比起他刚闭眼之时,此刻的白昼更长,日光更为微弱。
打从主宰开始长眠算起——那可说是这个世界的清晨——多少种族繁盛发展后又死去,已完全超出他的想象。此时距离那个清晨已经甚远,黑夜的阴影逐渐向东延伸:太阳即将死去,这个世界已经极为衰老。不过,亚当的子孙仍称霸海空,在地上,人类的泪水与欢笑仍填满那些比不断变动的山峰与丘陵还要古老的平原、谷地与树林。
哲人粹文德出生时,主宰无梦的长眠已过半,那时正介于第九十七王朝与第五银河帝国之间。他出生于距离地球非常遥远的世界;因为地球如此荒僻,距离宇宙繁盛区域如此之远,曾踏足先祖起源行星的人已经不多了。
粹文德与帝国间的短暂冲突走向必然的结局后,他们将粹文德带至地球。于此,那些思想曾受他挑战的人,将为他举行审判;于此,他们将沉思踟蹰,思索如何决定粹文德的命运。这个案子过于独特。此时统治银河系的文明温和且崇尚哲学,即使从纯粹智识的层面,也从未遭逢异议分子。粹文德与帝国间虽保有礼貌却无可消弭的意见分歧,深深地撼动了帝国根基。议会成员眼见没有达成决议的可能,便循惯例向粹文德请教。
正义殿堂闪耀着白色的光,已近一百万年无人进入。面对最终被证明比他更强大的对手,粹文德骄傲地站着,静听他们的要求,并陷入沉思。审判者也静静地等,直到他开口说话。
“各位要求我保证不再违抗帝国,”他说,“但我不可能为我无法保证的事立下誓言。我们的观点分歧太大,冲突迟早会再起。
“若在从前,各位的选择可能比较容易,你们大可将我流放或判我死刑。今时今日,宇宙无数个世界里,若我不愿留下,你们能把我流放至哪颗行星呢?要记得,我仍有诸多信徒散布于银河系各处。
“还有其他可能的方法。若各位考虑效法古老习俗,判我死刑,我也不会对各位心怀憎恨。”
议会成员间响起不满的细语,主席疾言厉色地回道:“此番言论简直不入流!本会期望严肃的讨论,并不是要你提醒我们远祖的野蛮习俗,这连开玩笑都万分不妥。”
粹文德鞠躬,接受议会的驳斥:“我只是提出所有的可能性。我还想到两个可能的方法。较简单的方式是将我的思维模式改造成各位的思维,未来便不可能出现歧见。”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方案,但必须否决。尽管听来吸引人,但改造思维模式会改变你的人格,而这便与谋杀无异。宇宙中只有十五个人的智力高于你,本会无权改造你的思想。最后一个提案是?”
“虽然各位不能将我流放至太空,但仍有其他方法。只要我们的思绪得以延续,时间洪流便会向前延伸。我知道议会有能力把我流放至未来,可以利用罗斯顿时间场,把我送到你们确信当今文明不可能存活之时。”
接着是一段长长的静默。议会成员沉默地将决定输入复合分析仪,该机器将权衡所有意见,达成判决。最后,主席发言。
“本会达成决议。我们将把你送到太阳仍够温暖、足以生存,但我们的文明几乎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的时间。本会亦将为你提供安全与合理舒适所需的一切。你可以退席了。安排就绪时,本会将再次传唤你。”
粹文德鞠躬,退出大理石厅堂,并无守卫跟随。就算想逃跑,他也无处可去——宇宙中,已经没有宏伟的银河远航客轮一天之内到不了的地方。
生平首次且是最后一次,粹文德站在曾为太平洋的岸边,聆听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