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5 / 6)

何种生物曾居住于此,却不得其解。尽管他越来越感到孤单,如此不近人性的城市的居民已先他而去,仍令他暗感万幸。他并没有逗留,因为苦夜即将降临,而那处谷地弥漫着一股他不太明白的压迫气息。

一度,粹文德确实找着了生命。他正沿着其中一个失落海洋的干涸海床前进,一抹颜色攫住他的眼光。小丘上,竟有一小块漂砂尚未掩灭的细密草地。光是看见它,便让粹文德热泪盈眶。他降落,小心翼翼地步向草皮,生怕伤到任何一叶。他温柔地拂过这一小块稀疏的生命之毯——这个世界所知的生命仅止于此了。离开前,粹文德尽量将能用的水都洒在这块草地上。或许只是徒劳,但这么做让他高兴许多。

探索过程即将告终。粹文德早已放弃任何希望,但他仍不屈不挠,行遍整个地表。在证实自己的恐惧前,他无法休歇。因此,他终究回到主宰的墓室前。曾不见天日那么多年,如今建筑暴露在阳光下,微闪着雾光。

主宰的意识比身体先苏醒。他无力地躺着,睁不开眼,记忆如潮水涌现。他已安然度过一百年,人类史上最绝望的豪赌竟成功了!强烈的疲倦感排山倒海而来,他又暂时失去意识。

此时,意识的迷雾已然消散,他感到更强壮了些,但气力仍不足以移动。他躺在黑暗中养精蓄锐,不禁思索,等他从山侧步入阳光之中,外面的世界样貌如何呢?他能否执行既有的计划……等等!那是什么?一股恐惧战栗彻底撼动他的心灵。他身旁有东西在移动,可这墓室里理应只有他一个人。

一股思绪平静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抚平他蹿出的恐惧。

“别怕,我是来帮助你的。你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主宰过于震惊,不知作何反应。不过,显然他的潜意识或多或少做出了回应,因为那股思绪又发话了。

“很好。我是粹文德,和你一样被流放至这个世界。先别动,告诉我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你是何种种族呢?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生物。”

主宰的恐惧与戒慎之情慢慢浮现。何种生物能够这样读人的思绪?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密室里?那股既平静又清晰的思绪再次像钟声一样从他脑海响起。

“我说过了,你无须害怕。为何你对读取思绪这么紧张呢?这没什么奇怪的呀。”

“哪里不奇怪?”主宰哭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和你一样,人类。不过,若你认为读取思绪不寻常,你的种族想必相当原始。”

主宰的脑海浮现一股可怕的怀疑。问题还未成形为意识,解答已经到来。

“你已经休眠远远超过一百年了。你所知的世界消亡已久,甚至久到你无法想象。”

之后主宰什么都没听见。黑暗再次笼罩心灵,他又沉入幸福的无意识中。

寂静中,粹文德站在主宰所躺的座椅旁,满心喜悦,暂时盖过了可能浮现的任何失望感受。至少,他不再需要独自面对未来了。地球上令人战栗的孤寂,压得他的灵魂喘不过气,而这份重担顿时不再。不再是独自一人了……不再是独自一人!这个念头盖过所有其他思绪,回**于粹文德的脑海。

主宰又渐渐苏醒,几个破碎的片段传入粹文德脑中。主宰所知的世界开始在观者的脑海中重组。起初粹文德还不明所以,接着,碎片渐渐融合,画面瞬间明朗。当看见国家彼此征战、城市陷入火海,人类痛苦地死去,一股恐怖席卷他全身。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在粹文德出生的和平纪元之后,人类难道沉沦至此?他曾听说过类似的传说,但都是远古历史,人类文明早已远远超过那个年代,总不会又重蹈覆辙了吧!

破碎的思绪越来越鲜活,而且更为恐怖。这人所经历的,果真是噩梦般的年代……难怪他会逃离!

粹文德继续观看主宰脑海中的恐怖图像,瞬间发觉真相,不禁作呕。这人才不是从恐怖年代逃离的,他就是始作俑者,乘着时间洪流至此,唯一目的就是将同样的恐怖散布至未来!

粹文德从未想见的情绪在他眼前涌现:野心,对权力的贪欲,残酷,偏见,憎恨。他试着关闭心灵,但顿时发现自己无力抵抗。邪恶思绪不受阻拦地流入,污染各个层次的意识。粹文德痛苦地哭叫,冲向沙漠,斩断他与邪恶心灵之间的联结。

那时已经入夜,周遭毫无动静;地球已过于疲惫,甚至无法起风。黑暗能掩盖一切,但粹文德明白,即使黑暗也无法掩盖另一个心灵的邪恶,而他必须和对方共享这个世界。自从落单开始,他始终认为没有什么比独自一人更可怕了。现在,他却发现,世上仍有比孤寂更值得恐惧的事。

黑夜静谧,繁星如友,温煦的光令粹文德冷静下来。他开始缓缓往回走,脚步沉重,因为他必须去做一件他的种族从未做过的事。

粹文德回到球形空间时,主宰正站着。或许,主宰多少已猜到对方的动机,因为他脸色苍白,颤抖不止,仿佛身心都吓得使不出力。粹文德坚定地逼自己再次望进主宰脑中。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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