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仿佛捧着的不是羹汤,而是姐姐沉冤未雪的尸骨。
她走向那张锦帐低垂的床榻,脸上如同覆了一层严冬最冷的寒霜,每一个毛孔都散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心里,两个声音在疯狂撕扯:泼上去!
把这滚烫的羹汤泼到他脸上!
为姐姐报仇!
……不行!
不行!
夫人会活活打死我…姐姐…姐姐…我该怎么办?那我…我就冻死他!
用我的眼神,冻死这个害死你的凶手!
宝玉正恹恹地伏着,臀上的伤痛如潮水般阵阵袭来,折磨着他的神经。
忽觉一股寒气逼近,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怨怼。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正对上玉钏儿那双淬了冰、淬了毒的眼睛!
那眼神,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匕,直直刺入他的眼底!
“轰”
的一声!
宝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金钏儿!
那张含泪带笑、最终却凝固在井底幽暗中的脸,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是他!
是他轻浮的言语,是他无心的撩拨,是他懦弱的逃避,生生断送了一条如花般鲜活的生命!
这根刺,深埋在他心底,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从未有一刻真正拔除!
此刻,面对玉钏儿——金钏儿在这世间最深的印记、最痛的延续,那积压的愧疚、恐惧和自责,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脸上瞬间堆砌起一种近乎谄媚的、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声音甜腻得颤,带着十二万分的卑微:“玉钏儿姐姐!
辛苦你了!
快…快坐下歇歇!
站着怪累的!”
玉钏儿将捧盒重重地放在床边的小几上,那声响透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硬得像三九天的冻石:“不敢当。
二爷请用羹。”
心内鄙夷的浪潮翻涌:坐?坐你旁边?我怕脏了我姐姐在九泉之下的眼!
那羹汤的清香丝丝缕缕钻入鼻端,宝玉却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
他舀起一勺,手腕都在微微颤,强笑着递过去,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好姐姐…这羹看着就清甜…你…你替我尝尝?好么?”
心在狂跳:快尝尝!
吃一口!
吃了我的羹,或许…或许能消解你心头万分之一的恨?
玉钏儿猛地别开脸,下颌绷得死紧,声音从齿缝里迸出:“不敢。
这是太太吩咐给二爷的。”
心头的怒火几乎要破腔而出:谁要吃你的东西!
沾了你的手,都嫌污秽!
这羹汤,怕不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宝玉的手僵在半空,那勺羹汤的热气熏着他的指尖。
突然,他手腕一抖,仿佛被那热气灼伤,一小股滚烫的羹汤泼溅出来,正正淋在他手背上!
“哎哟!”
他夸张地痛呼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将那被烫红的手背举到玉钏儿眼前,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姐姐你看!
烫着我了!
都怪它…都怪它太烫了!”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闯了祸寻求庇护的孩童。
玉钏儿猝不及防,被他这拙劣的表演和突然的变故弄得一愣。
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微红的手背上。
毕竟是生性纯善的姑娘,心头那堵坚冰铸就的高墙,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撞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她蹙起眉,脱口而出:“二爷怎么这般不小心!”
语气依旧生硬,但那层拒人千里的冰霜,终究是裂开了一丝缝隙。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前凑近了一小步,目光落在那点红痕上。
这一丝松动,如同绝境中的微光,瞬间被宝玉捕捉!
他心头狂喜,哪里还顾得上手背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
他立刻拿起调羹,飞快地舀起满满一勺羹汤,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直直送到玉钏儿紧闭的唇边!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孩子气的讨好和无赖般的执着:“好姐姐!
你看!
都怪这羹烫!
害我挨了烫!
你…你行行好,快替我尝尝!
就尝一口!
尝尝它是不是真那么烫人!
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