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言是被一串“叮铃叮铃”的轻响拽出混沌的——那铃铛不是凭空来的,是挂在不远处槐树枝上的小铜铃,风一吹就晃出清透的响,混着鼻尖萦绕的槐叶清香。那香气不是屋里暖手宝上的淡香,是更鲜活的、像刚从枝头捋下来的浓甜,还裹着晒干的菊花暖意,连呼吸都像浸在晒透的阳光里。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坐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菊丛里,金黄的干菊铺到视线尽头,风一吹就掀起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轻轻翻书;头顶的槐树枝垂落下来,织成一片柔软的绿影,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菊瓣上跳成细碎的金斑,没有刺眼的白光,没有刺鼻的药水味,连风的温度都暖得恰到好处,像他无数次在梦里想留住的、外婆家晒菊的午后。
“这里……好美。”他下意识喃喃,指尖碰了碰脚边的菊瓣,干燥的触感和现实里槐叶篮中的一模一样,甚至能摸到菊瓣边缘细微的锯齿感。可当他指尖蹭过竹席边缘时,突然摸到一道熟悉的小破洞——那是他小时候编篮时,被槐枝尖戳破后,用粗棉线歪歪扭扭缝补的痕迹,后来补了又破,线头上还缠着几根没剪干净的碎毛,他早以为自己忘了,可这里的竹席,连破洞周围缝线的歪扭程度、线头的长度都分毫不差。
可话音刚落,一个清浅的声音就从菊丛深处传来,不高,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连尾音都带着点槐叶的凉:“你来了,又见面了。”
“谁?”林熙言猛地扭头,心脏瞬间缩紧——菊丛间的竹席旁,真的站着个身影。身形、眉眼,连垂在额前那缕总挡眼睛的碎发弧度都和自己分毫不差。可那人的脸色白得像刚晒透的干菊瓣,嘴唇没有半点血色,连唇纹都浅得几乎看不见;身上穿的不是他现在常穿的米白棉布衣,是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制服,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淡褐色渍,和槐叶篮里干菊的颜色隐隐呼应;袖口卷着,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淡的痕——那道痕比林熙言现在手腕上的旧痕更浅,却在同样的位置,连弯度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重合。更让他心头发颤的是,制服胸口绣着个模糊的蓝色印记,纤维都磨得快看不见了,仔细看,正是“07”两个字,印记边缘还沾着点淡褐色的渍,像干了的菊汁,又像日志里提到的、调药剂时溅上的痕迹。
“你是谁?”林熙言攥紧了衣角,指腹都掐进棉线纹理里,声音有些发颤——对方的眼睛太像了,可那眼神里的疲惫和恐惧,是他从未在自己眼里见过的。那不是现在偶尔的迷茫,是藏了无数个被药水浸泡的、冰冷的夜晚才有的空茫,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玻璃,亮不起来,也擦不干净。
那人走到竹席边,动作轻得没惊起一片菊瓣。他弯腰拿起一片嫩得发绿的槐叶,指尖先捏着叶梗轻轻转半圈——这个“先转叶梗再编篮”的习惯,是林熙言小时候怕叶梗断了养成的,到现在编篮时还会无意识地做,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更让林熙言心头发颤的是,“曾经的自己”也下意识摸了摸手腕旧痕,指尖划过的弧度,和林熙言此刻悬在半空的手完全重合,像在照一面延迟了好几年的镜子,连指尖的温度都透过空气传了过来,凉丝丝的。这时林熙言突然看见,“曾经的自己”的掌心,悄悄攥着半块浅灰色的石头,石缝里绕着一道极淡的蓝纹——那纹路和他上次从竹筛里摸到的蓝纹石,像从同一个石头上碎开的,连“07”刻痕边角的小缺口都一样。“曾经的自己”捏石头的指节泛白,连指节上的细纹都看得清,像在护着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指尖偶尔蹭过石面,蓝纹就闪一下极淡的光,和他记忆里蓝纹石触发回溯时的光一模一样,连光的温度都带着点药水的凉。
他抬眼看向林熙言时,目光先扫过头顶槐树枝缝里漏下的阳光,瞳孔轻轻缩了一下,像看到了什么久违的东西,嘴角才牵起个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只剩一片空:“我是林熙言。”
林熙言猛地怔住,喉结动了动,刚想反驳“我才是林熙言”,就听见对方接着说,声音轻得像风刮过干菊:“我就是你,也可以说是曾经的林熙言——是在实验室里,每天数着药水针管过日子的林熙言,是那个在孤儿院,冬天缩在铁栏杆边啃冷馒头的林熙言,是那个曾在实验室的小窗户前,等着太阳爬上来就不冷了的林熙言。我是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亦是平行世界里,没熬过来的你。这个世界的林熙言,你不用在实验室等太阳,不用在孤儿院数冷饭粒——你身边有槐叶香,有喊你名字时会着急的人,这是我做梦都没敢想的日子。”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在林熙言心上,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没察觉疼——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