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宅院里,屈曲听着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不属于本地口音的嘈杂人声和马蹄声,眼神晦暗。
他忽然理解了那些宁可背井离乡、抛下祖业也要逃离此地的镇民们。
也许,那些面目狰狞、手段诡异的外教固然可怕。
但更令人绝望和恐惧的,或许是这些蜂拥而至、名为同胞的“学习者”
们。
那些有宗门传承、尚存一丝规矩约束的还好,可更多的,是那些半路出家、行事百无禁忌、视人命如草芥的散修。
对于手无寸铁、毫无自保之力的普通百姓而言,后者带来的烧杀抢掠、肆意欺凌,往往比外敌更加直接、更加残酷、更加令人无处可逃。
那些逃离的背影,怕的不是远方的妖魔,而是近在咫尺、披着人皮的豺狼。
“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
电荷龇牙咧嘴地扎紧脚踝上最后一块黑乎乎的破布,抬头瞥见屈曲倚着斑驳土墙、眉头紧锁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还在琢磨主上为啥没动静?急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不是任务的事。”
屈曲的声音低沉,目光穿透破败的窗棂,投向外面死寂的街道。
冬日的暖阳吝啬地涂抹在坍塌的土墙和空无一人的院落上,却化不开那沉甸甸的、渗入砖缝的冷清。
“我只是在想,把铸源镇逼成这般鬼域的,到底是那些外来的‘教’,还是……蜂拥而至的‘我们’?”
他特意在“我们”
二字上加了重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跑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关咱们屁事?”
电荷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将脏污的草鞋费力地套上包扎好的脚,试着踩了踩地面,疼得嘴角一抽,“腿长在他们身上,胆子小赖谁?这世道,活着本就是各凭本事。”
屈曲缓缓摇头,没有再试图解释。
他与电荷,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
屈曲幼时也曾浸润在琴棋书画、诗赋歌咏的熏陶里,虽未精通,骨子里却刻下了几分对秩序、对芸芸众生的模糊牵念。
而电荷,则是在底层泥泞与刀光血影的漫长挣扎中,用血肉和伤疤铭刻了“弱肉强食”
这条冰冷铁律的信徒。
在电荷眼中,未曾踏入“学习”
这条通天大道的人,便如同路边的野草,生死荣辱,皆是天定,哪配要求“学习者”
俯身垂怜?此刻因任务而短暂的同行,不过是命运偶然的交错。
理念的鸿沟深如天堑,注定了他们终将分道扬镳。
就在这沉默的间隙,两人怀中沉寂许久的以太派令牌,毫无征兆地同时震动起来,散出温热的触感!
两人动作一顿,几乎是同步地伸手入怀,将那冰凉的金属令牌掏了出来。
只见令牌光滑的表面上,原本缓慢流淌的三原色流光骤然加、汇聚,如同被无形的笔锋牵引,瞬间凝成一行清晰锐利的光字:
上铸源山,借机潜入蝉族遗迹。
“额……”
屈曲盯着那行字,心头猛地一跳。
蝉族遗迹!
师父星依曾赋予他“空蝉”
这个意味深长的假名,仿佛冥冥中早已埋下线索。
如今这命令直指铸源山蝉族遗迹,难道师父与这神秘的蝉族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压下翻腾的思绪,看向电荷:“电荷兄,这蝉族遗迹……入口在何处?如何进入?你可知道?”
电荷正埋头将破布条在脚踝上打了个死结,闻言头也不抬:“知道个大概方位,但没进去过。”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当年以太派围攻蝉族老巢,只有高中一年级及以上的核心才有资格踏入遗迹深处搜刮。
具体里面的情形和路径,信息倒是通过令牌共享过。”
“共享过?”
屈曲眉头微蹙,看着令牌上那行孤零零的文字,“可……光凭这令牌上的几行字?或者口头转述?遗迹内部必定机关重重,地形复杂,仅靠文字描述,如何能确保万无一失?主上此番安排……会不会有些欠考虑?”
他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丝迟疑。
“咚!”
一个结结实实的爆栗毫无预兆地敲在屈曲脑门上,疼得他“哎呦”
一声,猛地捂住额头,眼泪差点飙出来。
“欠考虑?我看是你脑子欠敲打!”
电荷没好气地收回手,瞪着他,“我问你,‘以太’这个概念,最初提出来是干嘛的?”
屈曲疼得直抽冷气,委屈巴巴地揉着额头:“嘶……我、我怎么知道这些……”
“笨死!”
电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以太,最早就是用来解释光是怎么在宇宙里‘跑’的!
明白没?都跟‘光’扯上关系了,为什么只能显示几个破字?”
屈曲揉着脑袋的手一顿,眼睛猛地睁大,如同拨云见日:“你的意思是……这令牌上的三原色流光,不止能组成文字,还能……显化出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