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这是王妈妈给我起得名字!”
说到这,被揪住的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庆收惊慌失措地松开手,他自认为力道控制得很好,绝没有弄疼这孩子。
直到哭声引来大人,所有人在训斥下各回各家后庆收才知道,那个孩子的妈妈在从县城回屯里的路上,被他们口中的鬼子用刺刀挑死了。
从这一天起庆收明白了,自己和这些孩子们其实并不一样……
让他真正意识到自己身上所背负的罪恶的,还是他与王婶间的冲突……这样的事总有一天会生。
那天庆收帮王婶在灶间烧火,火光映着他汗津津的小脸,王婶正絮叨着屯东头老张家丢鸡的事,三穗听着听着,不知怎的脑子里就钻进了前几天在井台边听来的闲话——几个纳凉的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的,说王婶命苦,以前有个半大小子,后来……被日本兵给害了。
“娘……”
三穗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他们说、说你以前……有个娃儿?”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一声,爆了个火星。
王婶添柴的手猛地顿住了,背对着三穗,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灶房里一下子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哔剥声和锅里水将开的咕嘟声,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过了好半晌,王婶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没了。”
王婶没回头,只是用火钳用力地捅了捅灶膛,火星乱溅。
“咋……咋没的?”
三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隐隐知道答案,却又控制不住地问了出来。
他想知道,更想……安慰她,想笨拙地靠近这份巨大的悲伤。
王婶的背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转过身,脸上是极力压抑却依旧汹涌的痛苦,眼圈瞬间就红了。
“让那些天杀的鬼子兵……给害了!”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腥气。
三穗被她眼中的悲愤和痛苦吓住了,但孩子天真的残忍和对“自己人”
模糊的维护感,让他下意识地、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理由”
,一个能让这可怕的死亡显得不那么无理的理由。
他搜肠刮肚,用他那贫瘠的中文词汇和从日本大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结结巴巴地问:
“他、他是不是……冲撞了日本兵?他……被杀死,一定……有理由吧?”
他想表达“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才这样”
。
他以为这样问,或许能减轻一点王婶的痛苦,或者至少,给这可怕的死亡一个他不成熟的心智一个能理解的“道理”
。
然而,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王婶最深的伤口!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庆收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三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彻底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王婶。
他再一次在一个中国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刀子。
王婶的眼睛瞪得血红,里面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痛苦,那眼神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她浑身都在剧烈地抖,指着庆收,手指哆嗦得不成样子。
“理由?你管那叫理由?”
王婶的声音凄厉得变了调,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他懂什么!
他能冲撞谁!
他就在河边……就在河边捞鱼啊!
那些畜生、那些挨千刀的畜生……”
她再也说不下去,巨大的悲恸瞬间将她淹没。
她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出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呜咽,整个人瘫软下去,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几乎要嵌进泥里。
“我也想、我也想知道啊!
我的儿啊……他到底为啥……为啥就……”
王婶哭得浑身抽搐,语无伦次,“为啥要杀他……为啥连个尸都不给我留啊……扔进河里……找都找不到……我的儿啊……”
这哭嚎如同濒死的哀鸣,充满了人间至痛的无解和绝望。
庆收被彻底吓傻了,捂着脸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疼远不及心里的惊涛骇浪。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这片土地上深埋的、血淋淋的仇恨和创伤,而这创伤,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
亲手造成的!
他那些愚蠢的“理由”
,在王婶这蚀骨的痛苦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残忍、如此……不可饶恕!
“作死啊你!”
一声低吼从门口传来。
是刚进门的王老头。
他一看屋里的情形,立刻明白了八九分,几步冲进来,一把将呆若木鸡的庆收狠狠拽到身后,像护崽的老牛。
然后他蹲下身,用那双沾满泥土、骨节粗大的手用力却笨拙地去扳王婶抠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