咐小吏取朱砂;御史台取封泥。郭嘉不疾不徐,用朱砂在绢书每一行旁标记“虚”“实”“混淆”“鼓动”。又让御史将竹筒封检,贴签:“北来暗流”。
“此是第一股。”他低声,“言与器并行。第二股,是人。”
“人?”荀彧看他。
郭嘉扬了扬下颔,示意人群边角。“看见那些面白冠青的没有?八人,随礼而来,自称‘入许修礼’。不是不好用——用不得。”
“如何处置?”董承问。
“请太傅设‘讲正之席’,请他们上台讲一讲‘敬’字何解,再讲一讲‘民’为何为‘社稷’。”郭嘉笑,“讲得好,留;讲不好,遣返。太傅压场,司空看礼,太常定法。讲席之旁,摆粥与井。看他们敢不敢在孩子面前讲‘礼先于粥’。”
杨彪拇指抚过笏端,目里有光:“可。”
“第三股,是水。”郭嘉压低了一线声音,目光滑向南渠,“北风里,甘粉裹铁。若入水,井先苦,渠先浊。夜里把南渠与东小渠护两层帛,每两里设一灯,三更轮换。尚方灯给你。”他把新赐的小灯递给鸩,笑,“纸环还是‘安’字。”
“遵命。”鸩接了灯,眸色一沉即敛。
——
傍晚,许都方向传回第二波“外测”:四灯俱直,井水不腥;城北土阜风急,火仍直三寸;颍水桥西湿气浅,土香清。杨彪在槐下看完,缓缓地点头。董承在“监祀使府”挂出第一张榜:“权祀之日,先‘敬’后‘告’,先‘民’后‘礼’;民不得扰,官不得苛。”太常卿把“以铁粉害礼”的条例写进礼法,钉在行在西门。
曹操检阅虎豹骑,回身看见郭嘉坐在廊侧,白玉“安”在腰间轻轻撞在灯沿,发出两声极轻的“笃”。
“暗流来了?”曹操问。
“来了。”郭嘉把那两卷绢书递过去,“文若会写回帖,但不急。让冀州先看‘实录’。”他顿了一顿,低声,“主公,明夜我去南渠。风若转,帛若破,灯要换,人的心也要换。”
“你身子——”
“有‘安’,不碍。”他笑,抬手按了按胸口,“我去看一眼‘针眼’,不走远。”
曹操沉默片刻,忽而笑:“袁本初送来贺礼,我回他——‘恕不受钟’。”
“再加一句,”郭嘉说,“‘百姓受盐,行在受药,礼法受笔,钟受帛。’他看得懂。”
“还要不要再送点什么回去?”曹操问。
郭嘉望向愿墙,风把一张新贴的小纸吹得一颤,上头写着两个字:“求活”。他看着那两个字,眼里忽然有一点淡淡的热,“送他一页‘愿’。让他看看北风走到许都前,会先撞见什么。”
“好。”曹操笑起来,“让他咬。”
——
夜半,南渠。风比白日更直。帛幕在水面上方一尺处拉开,两侧压石,灯火一点点排下去,像一串悬在地肺之上的星。鸩持灯,灯芯外绕着一圈细白纸,“安”字在风口一转一转地晃,却稳。礼吏低声报:“坠角三十二。”又报:“水清。”
郭嘉站在第七灯下,指腹轻触灯沿,铜与玉的凉从指尖滑入心口。他抬头,风吹过发梢,带来一丝微甜的腥。他侧过身,避到护帛里,轻咳两声,咳意被压住。他声音很轻:“北风在偷路。”
“要不要换帛?”鸩问。
“再看两息。”郭嘉闭眼,像在黑里给一张看不见的图描线。他心里那卷观星之图忽然翻了一页:洛阳那条老龙蜷在焦土下,哀声未尽;颍汝之间,另一口小呼吸孔吐出一丝白气;北方有冷砂顺河而来,像一柄细针往肺里扎。他睁眼,目光一凝,“换。”
换帛,换灯,换纸环。安字一圈又一圈地套上去。到第十一灯处,风忽然小了半指,帛静,火直。郭嘉笑了笑,低声:“它认路了。”
“什么认路?”鸩问。
“风。”他说,“风也有路。我们把它分开,它便只得从‘空’处走。明日再加一层帛,再把井沿上的护板加高一寸。”
“遵命。”
回行在时,夜色深到像一口黑井。汉献帝还未睡,独坐案前,手捧《诊断书》。见郭嘉入,天子把书按住,“今日的‘贺礼’——朕见了。”
“陛下。”郭嘉躬身。
“朕不怒。”汉献帝淡淡,“朕只觉得——冷。”他抬指轻点案上的“安”字,“幸而这个字暖。”他看了看郭嘉腰间的玉,目色微缓,“卿把‘无心’之举变成‘有法’,朕把‘有心’之赐变成‘可用’。卿去看风,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