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道:“太常,按礼作检。凡从北来之器,皆须‘试风试水’。试不过者,退;试过者,入。此非疑人,乃护礼。”
使者张口欲辩,荀彧笑意不改,把一张纸平平摊在他眼前——是许都行在诏告的副本:“三不、三先、三谨”。“我们只依此做事。”荀彧看他,“君侯若愿献民之所需,盐入粥,药入医,裘入冷者。若愿献礼之所当,器从法,由太常。若愿献辩之所好——”他把手一摊,“今日不辩。”
“我朝在风里行礼。”郭嘉接过话,“不怕你看,怕你吹。”
他话音一落,司隶已按礼牵引“试钟”。礼吏穿帛套覆于钟上,封以太常印,御史押限。钟的哑声被帛密密包起,人群像长出一口气。
使者眼见势尽,忽笑,笑里有寒:“军师善夺人心。然冀州还有一礼,先以书代。”他从袖中抽出一卷,递上,躬身扬声:“袁公贺许都,不忘扶汉!”
二字“扶汉”如两片锋刃,直逼董承。董承眼睛一下冷了。杨彪抬笏,正要言,汉献帝已至。他未陈仪仗,不带旒冕,素裘轻束,身后不过两名小黄门。许都初定,天子行事多简,他目色清,不怒而威。
“书呈朕前。”汉献帝伸手。
使者双手高举,手腕微颤。内侍接过,转呈御案。荀彧展开,见首句平平,次句猛厉——当场不读,暗递于郭嘉。郭嘉目光一扫,嘴角稍动,就把卷子轻轻合上。
“是檄,不是贺。”他淡淡,“文辞虽巧,意中五事:一讥‘弃宗庙’,二刺‘劫天子’,三呼‘许非都’,四嘲‘军政并权’,五劝‘老臣立义’。”
董承的指节“喀”地一声。杨彪却一托笏,沉声:“此等纸,可燃,不可读。”
“可读。”汉献帝忽然开口,声音极稳,“要读给百姓听。”
一时众人皆惊。郭嘉仰头看着天子,眼底一线光起。汉献帝抬手,指向愿墙,“读于墙下。”
于是行在外廊移至愿墙前。人群更密,风却更直。太常卿抬声:“按礼而行。”荀彧清声朗读,使者那几句漂亮的语与狠毒的意,字字听来都很响。读至“弃宗庙”四字,董承上前一步,长揖:“陛下,监祀在臣!”读至“劫天子”四字,曹操拱手:“臣护‘谨’!”读至“许非都”,荀彧以诏告“许为行在、三月复测”答之,读至“军政并权”,太常卿举起《诊断书》,指名“军师祭酒”之诏,一抹而解。读至“老臣立义”,杨彪笏端一扬,重重落地,“义在‘敬’,非在口。”
人群中,有年青书生忍不住开口,声音微颤却直:“我等求‘活’。楼上之文,不如锅里之粥。”他身旁的老妇抱着碎被,连连点头。孩子们抬着碗,热气把他们的眼熏得亮。
汉献帝不言,只上前一步,捻起“檄”角,低低一叹:“字好,心坏。”他把那卷纸递给司隶,“钉在愿墙旁,旁书‘辩’。谁愿辩,立于此辩。先看粥、看井,再看字。”
“喏!”司隶应,举槌,“笃”的一声,把“檄”钉在“愿墙”边。边上是“求不病”“求不拆”“求一路安”。人群哗然而后静,像一池被石子掷过的水,涟漪铺开,又自己熄灭。使者的脸色,一寸寸地僵。
郭嘉这才回身,向使者一揖,笑意如霜:“袁公有‘贺’,我朝也送一礼过去,曰——‘实录’。”他抬指,示意御史台小吏抬来一匣。匣中是八板《烬地图》拓印、三罐土石水封缄、小瓷盖下一指的焦土、以及太常印押的“告文”。“此四件,随我使者北去。君侯若问‘义’,先闻其味;若问‘正’,先阅此书;若问‘民’,先看这三十封愿书副本。至于‘钟’,我们代君侯保管,以免风吹。”
使者沉默良久,终于一躬到地:“臣,不敢复争。”
“争也可。”董承冷道,“但把‘铁粉’的去处,一句句说清楚。”
使者唇动,终究无言。荀彧客气相送:“君侯饮一碗粥吧。”他亲自递了木碗过去。使者接了,咽下去时喉咙起伏,脸上竟浮起一瞬红。他放下碗,拱手,退。
——
“北来不止钟。”鸩在廊下低声对郭嘉,“盐袋里,有两袋劲硬,不像盐。”
“开。”郭嘉道。
两袋拆开,果是盐,盐下却夹着两只小竹筒。竹筒里卷着薄薄的绢书,各两页。一卷写“许都礼制二十病”,言辞凿凿,实则以礼逼民;一卷写“内臣可动之人名”,列着十数人——董承居首,杨彪在中,太常卿居末。
郭嘉把两卷分置左右,抬手示意。尚书台行署三吏搬来三枚干净的石砚;太常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