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鱼腹下那片薄铁只写了两个字:“慢走”
。
他确是慢走了。
慢里,火不着身。
洛西义仓门前,辛评分汤。
墙上账目今日又加大了一点,老人识不识字都能看懂“粥”
的形状。
他听见后巷里有人低声说:“许下粥薄。”
他没有回头。
他只叫人把粥更稠一寸,把十六字又擦一遍,笔画更直。
他知道,风里已经有人在讲另一件事——“许下短簿,一日一更”
。
他让这两件事在同一条街里同时被看见。
他知道,士论会分。
分,不是坏事。
他没有看见,在义仓对面的破墙后,有一个瞎眼书生用手指蘸水在墙上写“秤”
。
孩子握着他的袖子,问:“先生,秤是干什么的?”
书生笑:“秤是让你知道,别人给你的,是不是与你说的相等。”
孩子点头,眼里有光。
将近三更,乌衣把酒肆里的空杯摆回原处,走出门时顺手把纸灯吹了一口。
灯灭又亮,像人在水里闭了一次气又换了一次气。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没有星,只有一层极薄的冷光。
他知道,今夜的“牙”
已落。
牙不见血。
牙先被水吞,再被风吹干。
他在渡口石边停了一瞬。
石上有湿,他用手背蹭了一下,手背上留下了一点冷。
他忽然想起郭嘉说过的那三个“不可触”
:护粮、义粥、宗祠。
他移开脚,不踩那一点湿。
他把手按在自己心口,像按住一面小小的鼓。
“覆。”
他低声。
两道影从水里浮出,把绳解,把石推。
白面人的身子滑进水里,水轻轻抱他,像抱一个睡着的孩子。
然后把他带走。
无声。
更深。
城北小驿的木窗开了一线。
戚九把截获的真筒送入窗内。
窗内的影子接过,抽出帛一看,冷笑:“‘安社稷’‘委政相府’二字学得四五。
是手。”
他把帛投进旁边一只小釜里。
釜内灰烬温,帛不明火,慢慢化。
灰里留了一点点焦黑的线。
线像一根又短又细的蛇。
他伸手把釜盖盖上,盖的那一瞬,风在窗外停了一指宽。
“报乌衣:‘牙’落。”
窗内人压声。
许下钟后,乌衣把那枚真筒放在案上。
郭嘉不看筒,他先看乌衣的眼。
眼里没有血,也没有得意。
他露出很浅很淡的笑,像灰上露出的一点红。
他咳了一声,还是短。
他把筒推给程昱:“禁司记一条‘快记’——‘假诏之手’沉于水,不张。
只在‘禁例总簿’上落一笔:‘无声之杀,一’。
再添注:‘杀牙,不杀食。
’”
程昱点头,写得干干净净。
他把笔尾在砚上轻拍了一下,墨花散开又收拢,像一朵极小的水花。
“帛带。”
郭嘉看向文见,“短簿明日再添一行,放在最底:‘护从夜半不鸣角,市与坊安眠。
’把‘安眠’两个字写得圆一点,像枕头。”
“谨遵。”
文见笑了一下。
他喜欢“安眠”
这两个字。
他知道城里的人也喜欢。
“白带。”
郭嘉看嫣栖,“角棚之‘停’再吹两夜,便成‘律’。
让他们自己怕自己的角。”
“好。”
嫣栖应。
“青带。”
郭嘉看戚九,“木驴别伤马。
伤马者,军心先反。
我们是刃,不是槊。
刃要在影里,槊露在外。”
“记了。”
戚九拱手。
“灰带。”
郭嘉看石狎,“水下再留两铃。
铃不响,水会响。
响在心里。”
石狎低头:“今夜沙背起脊。
对方从沙走。”
“懂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