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嫩藕。
他不去撕,他把袖里事先备好的空筒勾在鱼腹,把真筒轻轻拨开,真筒被水一裹,漂向他身后另一只看不见的手。
那一只手,握力像铁。
他们之间隔着半个河身的黑,互不看见,却互相知道对方在。
石狎笑了一下,笑比水还冷。
他用指腹在空筒上按了一下,极浅地按出两道痕:“桩有五”
。
他知道对面的人会读,会疑。
疑比断更伤。
水下又有一线紧,像一条细蛇缠上脚踝。
他反手去摸,摸到一个人,胸腔在水里微微张缩。
他们都不力。
他们在水里比谁先急。
半息后,那人自己松了。
他在找信,不在找命。
石狎让他走。
他不杀。
他只是把对方的脚踝上那条细绳一拉,让他心里记住今晚的“慢”
。
成皋旧桥北侧,青带“戚九”
把木驴擦了一遍泥,托住榫卯听了一下梁的声。
他不会弹琴,他却听得出梁声哪里空,哪里重。
他把麻绳的末端用一个“盲扣”
扣在桥背最黑的地方,盲扣一拉,木驴便会松。
他知道今晚会有马。
马来时,他就让它停一停,让人把心里那股往前冲的气放掉半截。
他把手伸进梁缝,摸到一枚极细的铁沙,指腹一烫,他立刻缩手。
铁沙在火上滚过。
对面在试他。
他不去找。
他把另一只空筒塞给那条鱼,看它贴岸而去。
风在桥上绕了一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笑。
戚九也笑了一下,笑得像他袖子里的细工刀,藏而不见。
洛西护驾营外沿,白带“嫣栖”
把第三枚“霜铃”
挂上风口,铃口内壁的冰在夜气里薄薄地析出一层毛刺。
她把手背贴在铃口上,握着那股冷。
角声在另一边扑起,又被她一枚石子打成闷。
他们开始记住“三短一长”
的“停”
。
她知道,过两夜,这一节拍就会成“律”
。
律一成,夜里少了乱角,城里的人就少惊一次。
她走过角棚,往营外的暗影里退。
暗影里蹲着一个少年兵,手里捧着一盏快灭的油灯。
他看了她一眼,又低头。
他在学字。
“米、礼、禁”
的笔画在他心里扎了三根小刺。
嫣栖把灯替他点旺了一点。
少年没看她,他说了一个字:“好。”
那字很笨,却稳。
换镜的人更静。
帛带“文见”
抱着三张短簿,从仓司门口出来。
短簿上只有三行字:“今日粥四百三十碗;今日医七十三人;今日工二十三束”
。
字小,印清。
他把第一份贴在城门侧壁,第二份送进学宫,第三份塞在“告谕天下书”
的夹页后。
夹页的边缘沾了点朱砂,是“秤”
的印。
他把手背轻轻按在那一枚小印上,像按住城里跳动的某一点。
做完这些,他回身走向东市,把一张小纸送进一间茶肆后窗。
纸上只有一句:“许下的粥不薄。”
他没署名。
他让这句话自己长腿。
午夜,黄河上起了小风。
渡口的芦苇像被人顺着头摸了一下,全部朝同一个方向卧倒。
靠近岸边的一只平头小船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渔户打扮,手里拿着一根短篙,篙头裹着麻油布,不出声。
另一个白面细骨,唇色淡,胸前衣襟鼓鼓。
他正要伸手去摸那鼓起的地方,篙客随手把船头一转,船身微微一晃,白面人便把手收回,从袖里取出一只小毛笔,轻轻沾了点水,在拇指上写了一个“心”
字,再抹掉。
“到了?”
他低声。
篙客不答,只把篙头抵在水里,船身贴上岸。
岸上有一盏小小的纸灯,从屋檐一路走下来,停在渡口酒肆的门前。
酒肆名“柳篙”
,招牌斜斜地挂着,像一支擦了泥的旧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