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寸。
就在这时,一阵极薄的“颤音”
从桥腹里传来,像一只藏在木肚里的小兽在叫。
鸩已经伸手,从桥腹阴处抠出一物:一只牛角做的细笛,笛里嵌着二寸铜片,铜片背后黏一层细粉。
她指尖一捏,粉在阳光下泛出一丝红。
“反簧笛。”
黄月英低声,“借桥之‘臂’以回打桥之‘心’。”
“谁放的?”
张辽问。
鸩眼尾一挑,目光像针,落在堤边一人身上。
那人衣衫寻常,腰里缠着布,手里拿着一根不过膝的竹竿,正装作看热闹。
鸩一步掠前,指尖扣住他腕骨。
男人脚下一乱,袖里掉出一片薄薄的铜簧片,边缘有极细的齿,齿上残粉微红。
“拿下。”
张辽不喝,只伸鞭一点。
两名兵士按住那人的肩,塞住他欲起的喊。
男人嘴角抖了一抖,像是要笑,又像把笑咽回去,眼里露出一瞬既狠且喜的光。
第三根弦音叠上来。
这一次连“中仓”
的线也颤了半分。
郭嘉胸口一热,喉头一甜——“炉”
的内壁似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了一道极浅极窄的口。
他忍着,没有咳。
黄月英却已伸臂挡他半步:“不许硬扛。”
她把一只细瓷瓶塞到他掌中,瓶口刚开就有辛辣的味道溢出,是她夜里备好的“定脉散”
——姜与盐、微金屑、艾叶、黄铜粉,按她的法子混成粉,化在温水里饮下,能让“音”
不再钻心。
郭嘉没有喝。
他按住瓶口,将那一指“金粉”
倒在指尖,抹在桥头第一枚榫眼上。
金屑遇木,光不动,心动。
他轻声道:“以金为‘血’,以血为‘誓’。”
他把指腹压下来,把“金”
与“木”
的界线在这一按里“焊”
了一寸。
那一寸,从桥,连到他胸口;从他胸口,连到庙钟;从庙钟,连到地弦;从地弦,连到城。
炉盖被他按实,龙把舌头吐出来,舔了舔那一线“金”
,温了一点,伏了半寸。
“军师!”
荀攸压声,“你……”
“凡躯,不可负城。”
郭嘉笑,笑意淡却真。
他抬起左手,五指打开,让掌心那枚若隐若现的“寿刻”
在光下露出一线。
他轻轻敲了敲桥头的木,“第六根。”
号子再起。
桥突然在这一次不像刚才那样易撼——不是敌手退,是桥心里有了“金”
。
黄月英迅会意,对匠户道:“以‘金’作‘血’,每榫位抹一线!”
匠户不明其理,却照做,把她瓶里的粉一点一点用水调开,抹在榫边缘。
粉薄,意不薄。
被擒之人见状,面色一变。
他忽然暴起,朝桥腹用头猛撞。
鸩身形如影,提前半步侧身,肘尖轻点在他颈后,男人“哑”
了一下,软倒。
张辽一扫四顾:“还有谁?”
人群里静极了。
静里却传来一声细响,像石子落在井口——北门外,两骑轻马翻过土堤,一触即走。
鸩动了,张辽也动。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如风卷过柳。
须臾,鸩提着一只小小的牛角笛回,张辽提着一只布包回。
布包被抖开,落出几片与方才同样的薄簧、几撮红粉,以及一枚刻得极小的印:“邺”
。
荀攸一触,眼里光一沉:“邺中器匠的手。”
“袁氏试弦。”
郭嘉道。
他并不惊,他在昨夜已预感有手要从城外来试。
他只看那枚印很久,缓缓收回眼,声音比刚才更稳:“桥,继续。”
第十根落下时,北门外风忽西偏。
黄月英将“庙钟”
的孔位再降半指,钟声不响,势沉入木腹。
她回看郭嘉——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唇却红了一分。
她眼尖,看到他唇角那抹红不是“血”
的红,是“金”
的红。
她心里一惊:那是“金屑”
入血,入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