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之礼、粥棚之暖、秤面之平、厩里之息、井边之静。
它看见井,它还记得井,井是它最怕的地方,因为井“食声”
。
它看见秤,它还记得秤,秤“平”
它。
它看见粥,它不懂粥,但它嗅到了一种像家一样的东西。
它没有再咬。
它把半寸头搁在“炉”
沿上,像一只被晒暖的蛇。
郭嘉趁机按下“盖”
,盖不重,怕压坏火;盖不轻,怕压不住它。
他轻轻叩井,三下。
黄月英听见,眼角动了一动,手指扣紧木腹。
鸩手背的肌肉微收,像把风再拢一拢。
——炉立,火起,龙临。
意志再走下一步:“辊”
。
他要在炉胆里放入“炭”
。
炭不是木炭,是“字”
的炭。
他把这几日里他在城中贴的字,一枚枚放进炉胆——“抚生送死”
“短秤者十罚,偷心者枭”
“自断”
“龙噬”
。
字不是纸,是“式”
。
式一入炉,火有了骨,火色便稳。
黑龙在炉沿探头,又缩回了一寸,像承认了一半。
这一半不是胜,他知道,真正要来的,是阴影。
阴影不是鬼,是人心里印下的形。
有两幅,很深。
第一幅是白门楼下,木闩将落未落时,他说出那四个字——败给自己。
那四个字后来在城里走,走到粥棚,走到井边,走到孩子的手掌。
他把它放进炉里。
它不燃,它沉。
沉到炉底,再也不冒。
第二幅是陈宫在东廊举杯,温酒暖喉,最后问他:“你可曾怜他?”
他答“知之,故不能怜”
。
这句话如刺,在他舌底停了一夜,今天才肯滑下。
他把这句话也放进炉里。
它一入火,火一下暗下去半线。
黑龙受惊,忽然把头抬了抬,像要脱缰。
郭嘉稳住心,“三句”
顺次入炉——粥棚在,公秤正,夜禁鼓。
三句不是诗,是木梁。
梁跨过炉胆,火不再塌。
黑龙仿佛也记起白日里那个孩子在井边拍手的节子,节子一对上,它的头就又低了半指。
——炉稳,火稳。
随之而来的,是第三幅阴影:不是谁的面,是一张白纸。
白纸上墨痕未干,“白门不仁”
四字被撕走一半,剩下“门”
“仁”
。
这四字没有来由,来由在众口舌里。
众口舌里,什么都有。
他没有求辩。
他把那张纸也放进炉里。
纸燃得快,火一下子高了一指。
火高,会伤;火过,则偏。
他立刻以“衡”
加盖,以“忍”
压风箱,以“直”
挑炭,以“定”
护炉。
四意一圈,火下去半指,恰在可用处。
黑龙看见这火,它觉得像海。
它不认识海,它只认识江与井。
但它今天通过一条弦,看见过“百川入海”
的头口,水顺着渠,走了一寸,又走了一寸,不溅花。
它有一点点想动身。
它想游到炉里去。
它怕。
怕的是火。
它其实不是怕火,它怕的是被火关起来。
郭嘉懂。
炉不关,它不会来;炉全开,它会逃。
那便半开,让它自己走进来,给它留一条出去的缝,留在井边,留在庙钟下,哪怕它只是站住,也算一步。
他轻轻抬盖——一指。
黑龙顺着那一指,把身子从肋下抽出一段,盘在炉沿。
它不咬。
它看火。
火不高,不低。
它把舌头伸出来,舔了一下。
那一下,像把夜里的一点寒化开。
它忽然不蜷了,它竟然松直了一寸。
“好。”
郭嘉在心里说。
真正的“神魂之战”
,不是把龙压死,是把龙养熟。
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