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
城给了他一个不热不冷的答复:我们有准备。
庙钟第一声在更深处响起——不是铜钟,是黄月英做的“钟”
。
声不大,却稳,一落地就不再跳。
郭嘉放下盏,听钟声沿巷角绕开,顺着井绢压到地里。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最后的准备,差不多了。”
“差两样。”
许邶匆匆来报,气息稍急,“一是北门有两家夜贩借夜‘挑秤’,被巡夜逮了;二是学宫后院有人贴了一张纸,写‘白门不仁’四字,已撕。”
黄月英皱眉,正要问,郭嘉摆手:“两件都好办。”
他起身,“北门两家贩,明日市口把‘公秤’摆给人看,秤心不要我按,让老父按。
按完秤,讲今日‘掏心砣’之事,罚不重,罚心重。
至于那纸——我来。”
三人来到学宫后院,墙上被撕下半张纸,残余两笔“门”
“仁”
,墨犹湿。
夜灯摇摇,院中树影斑驳。
刘备已先一步在此,他站在墙前,袖子垂着,目光里有不容易察觉的暗波。
他转身:“军师。”
“这四字,你不陌生。”
郭嘉温声,“但今晚不宜争是非。
明日我贴一纸,自题二百字:直书白门之问的缘起、经过与结果,不粉饰,不遮掩,不指名。
只说一段话:誓不可轻,义不可妄,法不可乱。
末尾写一句‘白门不仁者,观此而自断’。”
刘备微垂目:“你给了世人一个‘自断’。”
“给他们一面镜子。”
郭嘉说,“你今晚在祠前诵‘民食’,镜里也有你。”
刘备看着他,眼里一线光一合:“我会走。”
“我知道。”
郭嘉点头,“你若走在明早,我让人送你到石桥。
桥这边,是我‘法’的地,桥那边,是你‘仁’的地。”
刘备苦笑:“愿有一日,二者不分。”
“愿有一日。”
郭嘉道,语气不讥,不冷。
他把墙上残纸抚平,手心的温度把“门”
与“仁”
的墨渍再晕了一点,像一朵被水轻轻碰过的黑花。
他转身,“走吧。
夜深。”
刘备拱手离开,身影在门槛前停了一息,像要记住这块门槛的高度。
许邶看他背影,忽然有一点说不出的酸。
黄月英轻声道:“他会回来,不一定来这门。”
“他会在别的门口站一站。”
郭嘉说。
·
丑时,州府边门。
五道檄文已四道,最后一道封缄,交到一名年不过二十的轻骑手上。
轻骑不多言,抱拳,拍马而去。
鸩已先走,把影子带出城;这名轻骑把风带出去,把“话”
带出去。
张辽操练毕,从西马场绕出一圈,故意走东市。
他把刀刃用布包住,怕夜里碰出亮。
他看见几个孩子在井边练拍手游戏,嘴里唱的已不是昨夜那,他便停一停,看他们拍完一段,再走。
巷角有老翁坐着,袖里露出一截老茧,他向老翁拱手。
老翁回之:“校尉,明日去磨刀。”
张辽笑:“磨刀不急,先睡。”
荀攸回到书房时,郭嘉正把一只木匣合上。
木匣里,是一张不完全的星图,骨与线比昨夜清楚。
他抬眼,眼底那条细细的暗纹比昨日更浅,唇色较暖。
荀攸坐下,不再问他的“寿”
。
两人对坐半晌,荀攸忽然道:“你今日把‘法’与‘情’分给了不同的人——主公执法,你叫玄德讲食,你写白门,你许文远先登……你把城分成许多手,各拿着不同的器。”
“所以它响得整。”
郭嘉说,“最后的准备,不是多一个兵,不是多一车粮,是让每一只手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
拿错了,要换;拿不住,要扶;拿稳了,要放。”
荀攸点头,忍不住笑:“把‘法’说成‘器’,你总有办法让我这些读书人不觉得冷。”
“法冷才稳,话暖才走得进耳。”
郭嘉说。
他靠在席后的柱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胸口的黑龙像被哄睡的孩子,只在最柔软的地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