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军阵像向前倾了一步,整齐得可怕。
张辽顶住第一撞,又顶住第二撞,眼角瞥见远方三处同时起的狼烟,像有人在夜空里点了三颗冷星——白石坡、清河渡、南山口。
那每一处,都像是有人用极细的笔在地图上划过一刀。
这一刻,吕布军的背后有了形。
来自背后的尖刀,成形了。
张辽咬紧牙关,忽然想起了陈宫说的“引”
。
他拉弓,箭指夏侯惇。
夏侯惇歪头,箭擦着他的盔沿过去,插在他身后人的喉咙里。
夏侯惇的单眼里没有怒,只有一种赌徒眼看对方上钩后的冷。
他刀势一翻,刀背拍在张辽的长戟上,巨力震得张辽虎口麻。
“回报主帅!”
张辽喝,“后方有敌,粮道被截!”
——
同一刻,陈宫正在主帐前台阶上踱步。
他等到了他恐惧的那封箭书。
蜡封未冷,字迹却抖得厉害。
他拆开,第一行便是“夏侯惇绕至背后”
。
他心口冷了一半,回身去找吕布。
吕布还在笑。
他喜欢夜里风吹旗的声音,那像野兽磨牙。
他一手按住方天画戟,坐在牛皮靠背上,身子前倾,像随时能跃起的豹。
“主公。”
陈宫把箭书放到案上,用最平稳的声音说,“后方有敌,三处同起。
夏侯惇已至南山口,曹仁疑在白石坡。
粮道被断。”
吕布的笑凝住,面皮下一寸寸收紧。
他抬眼,目光穿过帐口,看向夜里那些黑旗。
他忽地站起,戟柄点地,出一声闷雷。
他走下台阶,每一步都踩在陈宫的心口上。
“传令。”
吕布说,声音比风更硬,“破营。
张辽向左,臧霸向右,先撕开南山口。
粮车撤入中军。
谁敢乱阵,斩。”
陈宫看着他,忽然觉得寒意从脚底往上爬。
他明白,吕布绝不会因为后方起火而缩手。
他只有一条路——杀出去,活着把刀反过来。
他也明白,这恰恰是敌人要他做的。
因为在对方的罗盘上,这一切大概已经亮过一次灯了。
“主公,”
他最后一次劝,“请记得分兵护粮。”
吕布不回头,只抬了抬手,“我护我的刀,我的刀自然会护我的粮。”
——
夜风又起,罗盘上的那粒“血色流沙”
忽然像被人抽了一鞭,猛地往回掀起一朵浪。
黄月英指尖一紧,铜盘沿出细碎的鸣叫。
郭嘉却笑,笑得像等了一夜的人终于等到想要的雨。
“回头了。”
他轻声,“很好。”
“你早算到?”
黄月英问。
“狼会回头,但只在它看到血的时候。”
郭嘉看着那点光,在盘面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环,像被铁笼逼着的兽在原地转。
他抬手按住那根看不见的线,“把笼子合上。”
帘外,鼓声起。
那是许都方向传来的“虚鼓”
,用以扰听,却恰好和前线真正的军鼓合拍。
两重鼓点叠在一起,像一张巨网的两道经纬,慢慢收口。
——
白石坡上,曹仁终把绑带勒到了极限。
他举起马刀,刀尖在夜空里勾了一个小小的弧。
身后火把齐举,像一排排沉默的眼睛。
卫峥站在车尾,低声数着数:“一……二……三。”
第三处狼烟拔地而起。
曹仁没有喊杀。
他一夹马腹,冲在最前。
铁蹄砸在白石上,把沉睡在石缝里的火星砸醒。
骑枪像雨。
前方第一列护粮的敌兵还没反应,就被整齐地捞了下来。
车队里传来短促的闷响,那是火种被拖出来,碰到风,瞬间咬着稻草往上爬。
一束金红从车帘下舔出舌头,转眼变成条形的蛇,蛇在车辙间蜿蜒,扭身,缠上另一辆。
风猛。
火借风势,沿着稻草的线条跑,一直跑到视线尽头。
卫峥抬眼,眼里映着越来越旺的火。
他嗅到了谷皮下那一丝微苦的药香,又被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