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胸口里响起。
他第一次觉得胸甲有点重。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气却没进来。
他抬戟往下一按,戟背落在空里,空像水那样弹了他一下。
张辽倏地回头,看见碑林后那一抹影子把旗杆斜斜压下一寸。
他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今天活下去,明天才有资格回去把钉和盐的故事写上竹简。
高顺在旁沉声:“将军,收?”
吕布没有答。
他把戟横过胸口,长吸一口气,把“怒”
压进肚里。
他的马喘了一下。
他的眼里有风,风里有沙,沙里有字。
那字在他眼里只剩两个:出路。
——
观星台上,红影不再动。
那不是结束,是收束。
郭嘉把帕角按住,终于把第二杯汤喝完。
汤仍旧是水。
他把盏搁下,目光清而淡:“鼓,歇。”
“歇?”
夏侯惇挑眉。
“让他自己听见自己的喘。”
郭嘉站了起来,动作很轻,像怕惊动盘上的哪一粒砂。
“下一声,不用我们打。”
阿芷看着他站起的背影。
那背影瘦,衣角在风里“贴”
了一下。
她忽然记起第一次在颍川见他时,那个在废墟边喝一口苦茶就能笑出暖的人。
如今,他把暖递给了刀,把苦留在了舌上。
——
暮色前一刻,枯河滩的风忽然柔了一线。
鼓歇,旗压,弩墙退半步,骑梭向两翼敛。
战场从“炸”
进入“收”
。
吕布看见前方的败兵仍旧背风而坐,仿佛从未动过。
那一刻,他的狂喜彻底消退,只剩一种近乎烦躁的空。
他不愿承认这空来自哪里。
他只把戟握得更紧,指节泛白。
张辽在后,把半步退到位。
他拱手,对着空处低低说了一句——不是给谁听,是给自己听:“今日到此。”
高顺点头。
他的马微微侧过身,像替莽撞的风挡了一挡。
二人各护一角,把怒气收进鞘里,带着能带走的人往回退。
吕布骂了一句很轻的脏话,最终把手里的戟往下一磕:“回!”
——
观星台上,针心终于从“锤”
的形状里慢慢散开,像血在水里淡去。
黄月英从“母仪”
上取下那缕天蚕丝,放在掌心,丝像风一样轻。
她知道,这一夜所做的一切,不会写在鼓里,不会写在旗上,只会写在铜面那一道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刻痕里。
郭嘉把手从盘沿移开,掌心有汗,指尖却冷。
他看着铜盘,像看着一面没有人的镜子。
他轻声道:“战锤,落过一回了。”
夏侯惇站起,把刀重新挂回腰间,绦未系紧。
他咧嘴不笑:“下一回,换我们的锤。”
曹操笑意沉稳:“换。”
荀彧把短令收束,放回竹匣。
他望一眼天色:“风要转。”
阿芷轻轻把披风搭到郭嘉肩上。
她没有说话。
她只在心里说了一句:活着。
——
夜将至未至,枯河滩的白与红被风揉成一团淡灰。
古碑上的字在灰里还在轻轻颤:“河不食人,人自食河。”
这句话今天改了一次义。
罗盘之上,血色的“战锤”
已经落下;人世之中,真正的锤,还在风里举着。
下一声,不必由人去敲。
天地会替我们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