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盘心那团红色的影忽然新透了一层,短柄与锤头分得更明。
锤头并不圆,它是许多错乱的气丝在同一瞬间朝一个方向汇集,像被无形之手揉过的血。
“第三声。”
郭嘉的手落在盘沿,掌纹贴住冰冷的铜。
夏侯惇掀帘而入,目光先落到那枚“战锤”
的影,再落到郭嘉的指尖上。
他昨日把怒火横着压在膝上,今日那团火藏得更深。
他低声:“时候到了?”
郭嘉眼里有一丝不动的亮:“开合。
但仍不鸣鼓。”
“又不鸣?”
夏侯惇哼一声,仍然坐下,把刀横在膝。
“让风替我们鸣。”
郭嘉把帕角压实,“风会把‘锤’的声音送到每一处。”
他看向月英,“左、右校度。”
黄月英轻拨针心,左侧分度仪的微刻线与右侧的误差条在一瞬间重叠,像两道在异时相遇的河。
她低声:“左偏半格,右偏一格。
‘锤’从偏东来,落点在碑林前的空。”
“虚合从碑林后切。”
郭嘉道,“弩墙以三齐起,不齐则乱。
骑队三梭穿,穿后即散,不恋。
不许追旗,不许逐小胜。”
“喏。”
鸩再一次出帐。
她的背影贴着风的刃走,快得像没影。
——
枯河滩,碑林前。
风忽然“直”
了一线。
那是地底气路被重物敲击,盖板出现第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白痕后的“喘”
。
砂在空气里微微颤,盐粒在草根下细小撞鸣,马耳抖了抖。
吕布没有停。
他喜欢风从耳后掠过的度。
他喜欢看“败兵”
倒在自己下一次抬戟之前。
他抬手:“再追!”
他没有看见,在碑林后那道土脊上,一面面平日里用麻袋盖着的硬弩正被悄悄推起;也没有看见,土脊更后,骑兵压低了身,头盔用布条缚住,脚背抵紧马腹;更没有看见,左翼与右翼的旗手把旗杆斜斜落下一寸——不是举,不是抖,是“压”
,压住风,等它替他们令。
张辽在后,忽然听见风里有一声比之前都更紧的“啪”
。
他把弓交给副将:“收。”
副将惊,“不射?”
张辽道:“看。”
他看到空处混着盐味的砂浪突然向里“吸”
了一口;看到远处败兵的背影忽然更整齐了一寸;看到自己右翼有一朵很薄很薄的尘,在没有马蹄的地方升起又落下——像有人把刀锋在空气里轻轻划了一下。
——
观星台。
红影在盘面上停了半息,猛地向外“放”
。
黄月英的手指跟着紧了一下,刀锋下意识压住误差条最细的一格。
郭嘉轻轻吐气:“落锤。”
他提笔写下今晨第一道更动的令:
——左右虚合。
弩三齐起,第一齐——只锁马耳,不取人。
第二齐——取缰与缨。
第三齐——取旗。
他把笔又停一停,添了两行:
——骑为梭。
左梭先穿,右梭后缠。
穿后即散,不恋。
仍不鸣鼓。
荀彧抬眼:“不取人?”
“不在此刻取。”
郭嘉的目光像按在盘心,“先扰其心,拆其阵。
让‘锤’再举一次。”
曹操笑了笑,把盏轻轻合住:“传。”
——
碑林后,第一齐弩。
弩机集束,弦声像风里一阵细雨。
箭头全是钝头羽,披着细细的绒,专打马耳。
马耳被羽箭扫过,不伤,却麻。
成列的战马同时侧了侧头,步子慢了半分。
第二齐,箭往马缰与盔缨去,缰绳上多出一团乱穗,缨穗被削得斜飞。
第三齐,箭落旗上,旗杆被钝头撞得一颤,旗绳松了一线。
这三齐箭,没有血,却比血更乱。
阵的美被粗暴地抹了一把粉,再抹一把砂。
好看,散了。
高顺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勒马低喝:“稳——”
他的声音被风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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