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要疼,留下齿痕。
再让沿路驿马的‘马价’低出半成,叫哄抢的笑更真。”
卫峥抱拳:“喏。”
他唇角一扯,笑意不至眼底。
他从不在战场上流血,却知道每一笔账的腥味。
黄月英低声:“军师,再多弃一处盐,会不会太显眼?”
郭嘉的指尖在盘沿上按了一下,像按住一尾躁动的鱼:“显眼,才甜。
甜,才腻。
腻,才烦。
烦,就会错。
错,便是我们的门缝。”
他说到最后四个字,嗓音更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正在靠近的东西。
阿芷从侧后把披风轻轻搭到他肩上。
他侧过脸,目光在她指背停了一瞬。
那双手有薄茧,指尖微凉。
他忽然记起颍川一碗新茶的涩——那时他会因为一碗茶心口一暖,如今一切都像水。
他知道这是“观星策”
的副作用在咬他,是“人性献祭”
的骨刺在往里拧。
他把刺按下去,继续看盘。
——
枯河滩上,最后一处盐袋被人撕开。
盐像雪一样飞,溃兵哄笑着抢,笑声真得不像假的。
吕布听见那笑,心里有一种早年间在并州雪地里驰马的痛快。
他觉得自己比风还快,比雪还亮。
他抬戟示意:“再追!”
高顺沉声:“将军,前面空得过分。”
吕布笑:“空得好。
空,正好跑。”
他把马腹一夹,马像一根弦绷直。
他要把这一条“胜利之路”
吃干抹净。
他要把对面那个在后方装神弄鬼的小子,连骨带魂,一起碾碎。
狂喜在他喉咙里滚了两圈,变成一声长笑,吓得前面的泥土都抖了抖。
张辽却在后面把半步又退出来。
他侧耳听风,风里那根无形的弦已经拉得直到颤。
他忽然抬弓,朝空里第二次射去。
羽箭破空,回声更硬了一点,像有人用牙咬了一口铁。
张辽心口一沉,他知道第三声离得不远了。
他对副将道:“再退半步。”
副将咽下去:“喏。”
——
观星台的火摇了摇。
针心在无风的帐里微颤,像谁轻轻地碰了一下。
郭嘉把帕角按实,低声:“再来。”
他提起笔,写下今夜最后一行“喂”
:
——神谕:不变。
仍背风而坐,不举旗,不鸣鼓。
再退半里。
他顿了一顿,额角浮出极浅的一层汗,似有似无地补了一缕字气:“待厌。”
荀彧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这是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换对面那柄锤更用力的一次“让”
。
他把文案压稳,转手命令传出,字要短,理要直,像一条绳把人心一寸一寸收回来。
夏侯惇起身,把刀解下来,横着搁在膝上,刀鞘入木半寸,像一条沉着的河。
他低声:“我忍。”
郭嘉侧眼:“我知。”
夏侯惇把手背贴在刀鞘上,掌心的薄茧像砂纸。
他忽然抬头:“你说了‘盛宴’吗?”
郭嘉淡淡:“对他是,对我也是。
窃龙之阵要运转,总得有一回将‘气’像牲口一样赶进槽里,让它自己撞开槽门。”
他的语气轻得像在说天气,可字字露白:他要的不是某一场战报,他要的是盖板的裂痕,是龙气从裂缝里喷出的那一瞬,可以被他“转化为己用”
的潮。
——
黄昏未至,风先暗。
枯河滩的光像被人用掌心摁了一把,又松开。
远处的古碑旷冷,近处的盐粒在草间闪着刺眼的白。
吕布的马蹄踩过去,盐在铁蹄下碎了一地。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向他俯伏:路在向他俯伏,风在向他俯伏,敌人在向他俯伏。
他笑出声,笑到眼尾有一丝湿:“郭嘉小儿,你也不过如此!”
高顺移到他左侧半步,忍不住低道:“将军,当心。”
吕布抬手,笑着一按:“放心。”
他喜欢看别人怕他。
怕的人越多,他就越爽。
所谓英雄,不过是被恐惧捧出来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