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的风像一柄磨得亮的刀,沿着枯河滩的沟壑一寸一寸地抹过。
沙砾被风推成细浪,白得像撒开的盐。
昨夜倒下的破车横在浅沟里,辘轳上还黏着没干的泥。
两袋潮盐在沟沿撕开了口,晶粒顺着草根流淌,像一条静悄悄的白蛇蜿蜒向前。
夏侯渊背风而坐,把披风往下按实。
他的靴底压着一截涂泥的旧甲,甲缝里有灰,边角磕得白。
他抬手示意,辎卒没有敲声地把第三批“败相”
铺好:破袋三,弃车二,散粮点开,旧旗扯成条,斜斜插在远处“看得见”
的地方。
夏侯渊压住心口那口快刀,声音很轻:“再退半里,不言战。”
这四个字像从喉骨里磨出来,又被他按回肚里,变成一块冷铁。
副将俯身点头,指腹在麻绳上拖过一圈,留下一道红印。
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把话咽下去——他知道,这一回合的“快”
,不在马蹄上,在忍的底部。
——
吕布策马掠过荒草,方天画戟在晨光里出一线冷红。
他看见那条“胜利”
的白路,鼻翼里涌进撒开的盐味和陈粮的甜。
那味道像久渴的人碰到一瓢凉水,连喉结都跟着滚了一滚。
吕布仰头笑,笑声里带砂石,胸腔像被旧戟划过一道锈痕:“再追!”
高顺勒住马,眼神沉了沉。
他看着沟里那两袋潮盐,轻声道:“将军,盐贵,曹军却如此弃之?”
吕布挑眉一笑,袍角一甩:“越贵越说明他们溃得真。
怕我们拿,故意弃。”
高顺压低了声线:“反常。”
吕布敛目,唇角却更亮:“反常才好。
你看——胜在路上。”
张辽在后半个身位,他没接话。
他把右手抬起,指尖在空中轻轻一拨:“弓骑散成扇面,两翼外放。
凡见弃物,不捡。
凡见降者,不近。”
副将难以置信:“不捡?”
张辽压下声音:“你以为盐袋在等谁?”
副将愣住,张辽却不解释。
他把一支羽箭搭上弦,拉满,朝那一线最直的风射去。
箭破空,风里响起极细的一声回,像谁在远处用指尖弹了一下铁。
张辽背脊微冷,心里却明白了一点:有人在听。
有人在看。
有人在记每一步。
“看到的越多,错得越快。”
他在心里说。
——
濮阳大营的辕门半阖半启。
陈宫站在门下,指间夹着一枚从草根里拔出的细钉。
钉尖朝上,冷得像水。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又低头看钉:“记路,不杀。”
这四个字在他心里绕了一圈,最后化成一句更低的喃喃:“此‘胜’,赐也。”
他知道自己该第三次进帐去劝,可他也知道此刻拦不住的不是人,是“好看”
。
他把手里那枚细钉放进口袋,像把一枚冰凉的证据塞进了心口的缝。
——
许都方向,中军观星台的铜面像一汪不动的水。
黄月英摘下手套,用拇指与食指夹住一缕天蚕纯丝,将它挂上“母仪”
的针轴,轻轻一拨,悬丝那头的针心稳稳复位,又细微地偏了一分。
她把偏差刻在分度仪新添的误差条上,刀口过处,金屑像一线冷雨。
她不抬头,只说:“风向又偏,针在喘。”
郭嘉坐在案旁,披帛搭肩,唇色比帛还淡。
他看着盘面那团若有若无的“血色流沙”
,像有人在远处将一盏红砂灯轻轻晃动。
那是吕布锋辐的煞。
它沿着“好看”
的败路一路滑向更空的地方。
他把指尖按在盘沿,轻敲一下:“赐胜仍在生效。
再等一等。”
他侧目看向黄月英:“误差,再刻密一行。
我们不是神,要把不确定写给后人看。”
黄月英应了一声,把刀锋再贴近些——关键处要绝对,次要处给可承受,并把可承受写明,这是他们的诚实,也是他们活下来的方法。
阿芷端来一盏热汤,汤面冒着细密的白气。
郭嘉抿了一口,眉心不动。
他知道味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