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之前,风像刀,枯河滩上细沙被刮出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前锋斥候在风里低伏、换气,忽听远处“嗡”
的一声,黑影破风而至。
是一支羽箭。
箭尾绑着一条裹血的白布,尾翎抖了两下,斜斜插在车辙边的硬土上。
“血书!”
把口的军司一把扯下白布,粗糙的指节在布面一摸,掌心立刻被血水粘住——仍温。
布上字不多,写得急,血线收不稳,横竖都像要裂。
最上面三字:“勿追空”
。
其下另有小字:“东南侧风直如弓弦。
草中多钉,不杀,记路。
张辽谨慎,队形已散。
吕布亲自押后。
枯碑三,文一:‘河不食人,人自食河’。”
那行碑文仿佛也被血浸红,随着风颤。
军司心下一沉,吩咐:“翻车辙!
把这东西裹好——快骑回中军!”
急骑披血而去。
风在他背后追着跑,像要把他人连马都刮薄。
枯河滩尽头,夏侯渊仍坐在背风的一线。
昨夜的“神谕”
三下如一,今日的“神谕”
二字更短——赐胜。
他按令撒了盐,破了袋,把“败相”
铺到肉眼都“顺”
的地步。
他抬头望一眼天边那条淡光,忽然觉得它像一条绷得直的弦。
他把手背到身后,压住自己的刀,声音很轻:“再退半里。”
——像从喉骨里磨出来的命令。
“喏。”
副将心里痒。
谁都知道他是快将,可今日他比谁都稳。
他懂:真正的“快”
,不在脚下,在心口里那口不动的刀。
——
许都方向,中军观星台。
铜盘、分度仪与墨尺在灯火间叠出一座安静的城。
黄月英将手上最后一缕天蚕复丝套入“母仪”
,指腹轻拨,悬丝那头的针心稳稳复位,又细微地偏了一分。
她把偏差刻在铜面新添的细条上,刀口过处,金屑像一线冷雨。
她不抬头,只说:“风向又偏。
针在喘。”
郭嘉坐在案旁,帛被搭在肩上,唇色比帛还淡。
他看着盘面那团若有若无的“血色流沙”
,像有人在远处将一盏红砂灯轻轻晃动——那是吕布锋辐的“煞”
,正沿“好看”
的败路往枯河滩更空处滑。
他点一点盘沿:“赐胜生效。
再等一等。”
阿芷给他送来一盏热汤。
他抿了一口,眉心没有波澜。
汤滑过舌根,像白水。
他知味觉已又退一步,心里却反而一静。
代价在步步加深,这是他与“天”
的契约:每把“天与地”
同时纳入沙盘,便剥他一层“人味”
。
他记得有人曾规劝,把代价“写出来”
,让后来者知道他们不是神。
他道:“月英,把误差再刻密一行。”
黄月英“嗯”
了一声:密,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诚实。
她前倾刻线,刀锋顺滑入铜,像在夜里替谁把伤口仔细缝合。
帐门忽被风掀了一把。
一个人跨进来,身披血与霜。
是鸩。
她把裹血白布按在案上,眉尾压着风,眼睛却冷:“前线的。”
黄月英伸手接过,扫两行就把呼吸压住。
郭嘉按住帛,低头看完,指尖轻敲案沿:“写得好。
‘勿追空’——告诉妙才,做到了。
碑文也抄回来了。”
没等他吩咐第二句,另一股风破帐而入,带着甲叶撞在门柱上的“刺啦”
。
夏侯惇闯进来,眼里的火几乎把风点着。
他一脚踢翻门前的泥水,泥水劈在台阶上裂开。
他不看旁人,盯着案上那条血书,捞起来看了一眼,血珠从布边滴到他虎口上。
他抬头,声音像在磨铁:“妙才在枯河滩当饵,你在这儿刻你的‘误差’?”
荀彧按住文案,声气稳得像压在刀背上的一指:“元让。”
“文若,你别先拦我。”
夏侯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