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鸩从影里出来,斗篷未解,手上捧着一只布包。
她先向荀彧行礼,再递给郭嘉。
“回报。”
她只说两个字。
布包里是一枚小铜锁、一张写满谚语的纸、一张安印废券。
锁舌被磨薄,纸上写“木石盐三物,昼清三刻,夜封不兑”
。
安印废券背后的盐星偏西半寸。
鸩的目光沉稳,“桥西那条线改口,辛氏门生坐过椅子,愿偿坏名。
夜里挪过的几处柜,清晨自倒。
匣还挂在问名亭后壁。
押不过夜。”
“好。”
郭嘉把盐星处轻轻一抹,指腹那一丝涩在皮上留下微弱的触感。
他忽然抬头,“子明守则,第七条写了么?”
“写了。”
卫峥在旁应,“名在术前,度在刀上。”
他停了一下,“先生,庙前那块‘缓’牌要不要多做三个,挂到三处柜前?”
“做。”
郭嘉道,“谁手抖,先坐。”
鸩看着他,很淡地笑了一下。
笑很浅,像把一指盐撒在水面,即刻化了。
她收起笑,转身出廊。
她知道,今日最大的回报不在这只布包里,而在那张挂在庙前的状纸上——三日为急,三月为期。
有人把刀按在刀鞘里了,有人把线绷在手心里了。
风未止,城先稳。
稳下来的每一寸,都是明日的“快”
。
傍晚,远方的风把一条很细的灰影推过城头。
有人说那是狼烟,也有人说那是黄河上空换风的痕。
郭嘉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回身去取棋。
棋盒扣上时,他听见殿外有脚步声停在石阶上。
那脚步声很稳,像提前量好步幅。
曹操站在门口,没有进廊。
两人隔着一道空地,像隔着一局棋的天元。
“奉孝。”
曹操开口,“我许你三日之‘急’,三月之‘期’。
我也问你一个‘度’。”
“主公请。”
“狼若入境,你要他砸什么?”
这句话说得极轻,轻到像是他自己先问了自己一遍,再问出来。
郭嘉沉默了一息,答得更轻:“砸我心里那口‘门’。”
曹操看着他,目光里有一线不易察觉的寒,也有一线不愿承认的热。
他忽地笑了,笑得像把牙关从心里轻轻松开了一分,“你这人啊,叫人又怕又爱。”
“主公,”
郭嘉拱手,“怕才生爱。
爱才有斩。”
“斩谁?”
“斩‘心’。”
郭嘉把手按在棋盒上,“斩完,才好同心。”
曹操没有再问。
他转身下台阶,走到庙前那张纸前,伸手按了一按。
指印浅得几乎看不见,却像把那张纸又往木柱里送了一寸。
他走远,风又起。
庙前的“缓”
字轻轻晃。
粥棚那口锅沸了一下,又稳了。
夜落下来时,许都像是一口刚刚被拧紧的瓶。
瓶口细,瓶肚大。
瓶里有盐,有姜,有木石,有兵,有灯,有线,有刀。
朝堂之争,还要吵很久。
曹操的抉择,才刚刚落下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