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清晨。
许都像一只被人拿在掌心里的壶,火候恰好,气却无处可泄。
庙桥心的木牌在风里轻轻晃着,一面写着“缓”
,一面写着“坐”
。
照影柜前,“夜封不兑”
的牌子仍立,第三刻清册的空页摊着,等字落下。
粥棚里姜汤第一锅开了,白气顺着檐下跑,跑到问名亭旁那两张“摇椅”
上,坐下又散。
“今日第三日。”
荀彧站在庙前看天光,吐了一口气。
他把手按在木牌的新行字上——“三月为期,三日为急”
——那行字昨夜亲手添的,指腹过处微涩,像盐星埋进了木纹里。
鼓未起,风先紧。
张辽从东门来,披甲未解,甲叶上挂着细雨:“报——盐、木、石三队按时出城,各一百辆。
‘枯井路’与‘桩梁渡’分道而行,链已量过,度足。
巡线齐。”
他报得简短,像把每一寸责任都切齐了边。
“好。”
荀彧点头,“第三刻清完,送印。”
卫峥从暗影阁来,怀里夹着三卷丝纸:“安印三版齐,盐星位各异。
甲偏东,乙偏南,丙偏西。
‘盐后于灯’,手净再印。”
他笑得很淡,眼里却有一线光。
郭嘉在廊下,袖里压着咳,目光略过木牌,略过安印,又落在照影柜灯芯的一线火上。
他轻声道:“今日,灯挪半寸。”
吏员会意。
灯芯被人轻轻压短了一线,柜面光便平了。
光一平,柜边那块小牌上的“缓”
字显得更柔。
柔不是软,是一种不让人握疼的韧。
——
第一声不稳,不在城里,在城外。
“桩梁渡”
,早起的雾像灰布,贴在水面。
盐队的前二十车刚过石脊,一支不带旗的小骑斜刺出来,披的都是“并州旧甲”
,背影陡,马鼻白。
头骑举起一面白帛,墨字粗直:“王师不扰民”
。
他抬手一掀,白帛倒转,露出底下的一行红:夜封害民。
车队的辕马上有人犹疑,手一松,马头斜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矛光如雨。
小骑不喊杀,不吹角,只把“王师不扰民”
的四字举高,让石脊上的晨光照一下,然后在灰布一样的雾里,干干净净地把两名押车老兵挑下了辕。
“押案不过夜?押谁?”
有人在雾里冷笑,声音像从布背后传出来。
“押‘坏名’,不押人。”
押车的小吏还想把庙里的话抬出来,话到一半,后背一凉,刀脊敲在肩胛上,膝盖一软跪进泥里。
那人没有继续打,只把他的胳膊一扭,扭得他举不起手来。
刀光又落,落在车轴上,木屑四飞。
“并州旧甲。”
高顺在远处的河草后看了一眼,吐出四个字,把画戟压低。
他没有下令追。
陈宫曾经说过——“不取村,不点火,只取旗,只杀旗。
旗在,胆碎半。”
昨夜狼渡已过,今晨要做的,是把“胆”
再割一刀。
第三辆车的车篷被刀尖挑开,里面不是盐,是木。
扛刀的人怔了一息,薄薄地笑了:“木石盐三物,一样不少。”
他把刀一横,劈在木头上,木头干脆折成两段。
他把断木丢回车里,头也不回地转马而去。
雾里只有一句落下来的话:“夜里不走,白日慢。”
押车的小吏爬起时,肩膀还在抖。
他捂着肩,眼睛睁得死死的,看见那白帛被风翻回正面——黑字端端正正:“王师不扰民”
。
风又一掠,帛角挂在断木上,像一个很干净的笑。
——
“枯井路”
那一支更恶心。
他们不抢货,不杀人,只把几袋盐自己背上,绕到村口去——他们骑马过,故意让马蹄响得乱,像官骑。
他们在村口不耽搁,只往墙上拍了一张纸,贴得极牢,纸上有一枚假的“安印”
,盐星刻得粗糙,位置偏得厉害,却偏偏照着庙里三版中的“丙”
。
他们贴完,人走,只